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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刻利乌斯不便回应,他循着酒桶留出来的换气孔向外看,却是什么也瞧不见,只能看见路边的树木,耳闻人声鼎沸怨声载道。他心底着急,可也别无他法,只能耐着性子等待时机,他心想,在这桶里我什么也做不了,少时若当真事情做差了,我就钻了出去,带着艾儿姐姐,两位贤兄和议会中诸家兄弟姐妹将这几大车酒尽数焚烧,趁机逃跑。

在这桶中虽说苦闷,他一心想到就要得知父亲的下落,也还是难免亢奋,他故意不往最坏的方向打算,以为父亲武艺超群,在朝中也是一呼百应,必能大难不死。可他又想起自己生父的境遇,心底叹道,说不定这一呼百应本就是门罪过。

不久,他感到脚底世界缓缓移动,是车子向前去了。如此乎,他封好换气孔,只留一条缝隙,屏气凝神,谛听着外界的变化。有一人言道:“诸位总爷请了,我是御前侍卫队长尼古拉奥斯之子,伊奥萨诺的菲洛克拉底,特来向吾王进贡……”说这话的想来定是菲洛克拉底了,他声音不卑不亢,甚是沉稳,刻利乌斯心想,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似我这毛头小子稍有风吹草动便行事不稳。

只是菲洛克拉底话未说完,哪里就传来酒桶被打碎的声音,有一人大喊道:“一个不能放过,拿人,搜!”跟着又是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听见菲洛克拉底与海拉克里斯叫道:“天理何存?王法何在!你们不能……”又有一人道:“乱臣贼子,少啰嗦,再啰嗦要了你的脑袋……放箭!”

这人话音一落,便是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刻利乌斯低声叫道:“不好,不好!”他即刻想要逃出这桶中,奈何紧张之余竟然忘了怎样发力,人在桶中不能动弹,一阵手忙脚乱之下,他顿觉天昏地暗,原来是拉车的马儿受了惊开始奔走,他连人带桶滚下车来,这时节他低喝一声,酒桶登时向四下炸裂开来,在场之人无不惊叫一声,看向刻利乌斯。他捏个剑诀,叫骂道:“好贼寇,拿我便来拿我,这样好的酒打发了你们真叫可惜!”

打眼看去,议会一行人已然被屠戮殆尽,尸横遍野,场面令人胆寒,骑士团骑士们正在挨个酒桶搜寻,想来搜的不是别人,定是刻利乌斯了。那旁菲洛克拉底,艾儿,海拉克里斯三人跪在地上,兵刃都被收缴,身后是两个手执长柄头斧的重装骑士,三人一见刻利乌斯,菲洛克拉底便叫道:“贤弟快逃!”刻利乌斯却道:“愚弟怎能一人苟且,有一个算一个,要拿我,尽管来便是了!”

骑士团为首一人抽出长剑,叫道:“逆贼刻利乌斯,罪状有三,一,结党营私,该当流放;二,杀我该隐将门忠臣法米拉,该当死罪;三,谋逆造反,罪连九族!”刻利乌斯冷笑三声,言道:“说来说去总是这么几条,你们当真以为我堂堂该隐,人人都是勇男蠢妇,不识天理正义之人么?”那为首的队长朝刻利乌斯啐了一口,讥笑道:“你就不像你家老子,你家那贼老子就不似你这许多的废话!”刻利乌斯一听这人在骂自己的父亲,登时怒火中烧,也不与他废话,拔腿冲将上去,身手矫捷一如脱兔骏马,何人能当?他一把抓住那队长的脑袋,再抓住他握着剑的手腕,内力所到,那人大叫一声手腕骨就给刻利乌斯捏折了。刻利乌斯不愿轻易放过他,本想将他脖子也拧断了,又想起几个把兄和艾儿姐姐仍受人制约,正好将这队长揽在身前,肘子环住了他的脖颈,面朝诸家骑士和受到惊吓的民众,他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干你们事的,你们赶紧散去!”众通行人一听,谁还敢说什么?纷纷做鸟兽散,只余骑士团诸人。

那队长道:“你现下嚣张的紧,可别忘了这是何地,你在天子脚下撒野……”刻利乌斯怒道:“住口!你还不叫人放了我把兄和姐姐?”那队长笑着喷出一口血道:“我若不呢?”刻利乌斯一见此人颇有破釜沉舟之意,只好自己喊道:“你们放了我把兄和姐姐,我不伤他性命。”那队长却跟道:“将那几人就地正法!”

骑士团中长幼尊卑上下分明,这人既是队长,他发了话,诸家骑士谁敢不从?眼看那两个重装骑士退后几步,就要斩下菲洛克拉底几人的头颅来,菲洛克拉底道:“贤弟快走,不要管我!”艾儿也道:“你真是个糊涂人,你走哇!”

刻利乌斯心道,这种时候大家还只在乎我,我若弃他们而去,算不上正人君子,父亲从小教导我要做君子,不可做小人,我生父就是一光明磊落的君子,我岂能步了小人后尘?为此乎,不愿杀人也要杀人了。此乃为天理而战,当是圣灵的战士,这罪必定被赦免。他只能如此劝导自己,跟着喀喇一声拧断了队长的脖子!

眼见队长丢了命,在场众人都显是被震撼到了,刻利乌斯趁机冲到几个朋友身前,跪在地上的几人也借机反抗,击翻了身后的两个骑士,用他们手中的斧头割断了他们自己的喉咙。

几人来不及通气儿,箭矢如乌云般铺天盖地而来,刻利乌斯心中没想到其他的,将艾儿护在自己怀里,抓起地上一人的尸体挡在前方。艾儿给他这样一抓,竟嘤咛一声羞红了脸,简直要忘却了这是身在战场之上,不是谁家的后花园里。她不住的对自己道,不可如此,不可如此,这是人家的丈夫,我艾儿也是个堂堂正正的女子,我怎好想这样的事?她越是这样想,就越是控制不住去看刻利乌斯那张阴柔秀美的面庞。

一阵攻势过后,刻利乌斯推开尸体,对艾儿道:“姐姐,我们快走!”艾儿有些神魂颠倒不知所以然了,瞪着眼睛嘴巴微微张开,愣愣的点了点头就随着刻利乌斯朝来时的路跑了起来,菲洛克拉底与海拉克里斯也跟在其后。菲洛克拉底边跑边道:“躲进树林里!”刻利乌斯回道:“是了!”

四人踉踉跄跄的正要取道林间,海拉克里斯痛叫一声:“咱家不成了!你们快走。”原来他背后中了两箭,先前一直没说,此刻血流不止,终于是吃不消,跌倒在地,他接着道:“快走,快走,咱家这小伤不妨事,追兵来此还可抵挡一阵!”

不想就是这么一犹豫,大队人马已然杀到跟前来了,几人也不愿丢下海拉克里斯一人在此等死。菲洛克拉底向刻利乌斯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带着艾儿快走,刻利乌斯怎能就此罢休?他对艾儿道:“姐姐躲好了。”艾儿道:“你休想丢我一人在此。”刻利乌斯与她对视片刻,看她目光坚决,只得从命,三人一齐将海拉克里斯藏在身后,海拉克里斯焦急言道:“咱家不成了,你们在这算怎么回事!”菲洛克拉底道:“海爷是把兄弟当外人了。”刻利乌斯也道:“贤兄贵人多忘事,愚弟这身手,对付这等小贼不成问题,艾儿姐姐只管照看着我这把兄的伤势,待得把兄能行动了,咱们一齐走。”

两三队皇家骑士来势汹汹,将大路瞬间围成一杀阵,几个队长打扮的走到兵士前列去,几人兵器都没有出鞘,一人先道:“御前侍卫队长尼古拉奥斯之子,伊奥萨诺的菲洛克拉底是哪个?”菲洛克拉底应声而出,叫阵道:“我父手中剑上斩王子,下刺罪臣,尔等无故拦路杀人,安敢在此唤我与我父的尊名?”那人不行理会菲洛克拉底,又板着脸道:“索萨尼亚领主俄琉斯之子,艾儿郡主驸马,皇家亲兵,御前剑术教习,三等勋爵索萨尼亚的刻利乌斯是哪个?”

刻利乌斯不愿答对,他故意装作自己不是自己,心想说不定能拖延一阵,便道:“你喊的那人并不在此。”艾儿跟着道:“不错,你说的那人是个大混账,大糊涂,大傻子,有眼无珠的大瞎子。你若不是个瞎子就仔细瞧着了,我们这几人里有哪一个像呢?”

艾儿此言说出口来摆明了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有几分打情骂俏的意味,刻利乌斯怎会听不出其中含义呢?他苦笑一声,言道:“姐姐是恨透了此人了。”海拉克里斯在旁接道:“若不是爱之深,怎么会恨之切,哈哈!”

那队长全然不为所动,下令弓箭手搭了满弓,道:“驸马爷,你有几位好朋友,我若是你,我就不会要这些好朋友白白送命。”

刻利乌斯道:“你抓了我,就不要我朋友的性命了么?”菲洛克拉底言道:“贤弟不可大意,这等小人的话信不得。”那队长又道:“菲洛克拉底公子,你所作所为,早给人看在眼里了,你父已然伏诛,念在你父劳苦功高的份儿上,不牵连你家中旁人,你父收留罪臣海拉克里斯一事也可既往不咎,现下你只需放下兵器,从这儿退去,我以一个骑士的荣光向圣灵起誓,绝不伤害你们,往后你将继承你父的位子,骑士。”

菲洛克拉底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凄苦与悲愤,刻利乌斯对他低声问道:“贤兄,你无事罢?”菲洛克拉底仍是笑着答道:“无事?我不仅无事,我好的很!不可再好啦!哈哈,哈哈!”

刻利乌斯看了看艾儿与海拉克里斯,两人都是摇了摇头不做言语。有顷,菲洛克拉底对那队长言道:“骑士可好得很了,我父用他的命,换了我骑士的位子!”那队长道:“你当感恩才是。”菲洛克拉底颔首言道:“我是该感恩,圣灵有道,苛待你的,你当替他祷告,因他不蒙圣灵恩宠。我替你祷告,队长大人,愿圣灵与你同在。”

所有人均不解菲洛克拉底什么意思,得见他缓缓单膝跪地,双手紧扣,口中念了几句祷告的赞美诗,就在此时,他左手腕子一抖,那队长便如那夜法米拉一般被一箭封喉!原来是菲洛克拉底捡起地上一支箭来,当做暗器射了出去。海拉克里斯这才想明白,原来菲洛克拉底要以性命相拼了,自己这个做家将的也不能置身事外。于是乎,他也大吼三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刻利乌斯与艾儿拦阻,与菲洛克拉底冲进杀阵当中。刻利乌斯本想前去助阵,只是他身子被艾儿抱着,艾儿对他道:“走哇,走哇!你两个把兄想做什么,你还看不出来么!”刻利乌斯一边挣扎一边言道:“我把兄二人势单力薄,我要助阵!”他内力一动,挣脱了艾儿,艾儿反手就一巴掌打上去,艾儿已然哭红了眼,她道:“你就是大混账,大傻子!你要辜负他们的心意了,你,你这才是……”

已然有人杀到刻利乌斯跟前来,刻利乌斯手中无剑,身子一矮闪过一刺,左手反出,一掌打在来人下颚上,那人脖颈断开,立时身亡。紧接着又是一人用盾打来,刻利乌斯护着艾儿向后一退,一脚飞出踢在其人右膝上,那人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刻利乌斯顺势将其人手中剑送入了他自己的胸口,却又是这时,一斧头要劈将下来,眼看要到了面门处,其人头颅就被海拉克里斯斩飞,海拉克里斯叫道:“快带着艾儿妹子走!”说完,他转过身去又杀一人。

对方人数众多,刻利乌斯不得不退,他空手杀了几人,左思右想,为了菲洛克拉底与海拉克里斯,只好带着艾儿趁混战时逃进林中。艾儿在前引路,她道:“不许回头。”刻利乌斯还是边跑边看,眼见得两人越走越远,眼见得他两位贤兄被敌人包围,那叫喊声却怎么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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