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
被困在治疗处无法外出其实也不差,每天都要解剖数不清的尸体也不坏,只不过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等着卢基诺:
好消息就是,只要再等两周,他就会被解雇,然后被踢出实验室,顺便加入政府实验的黑名单——从汤普森和解剖的过程里,他偶然知道了太多情报,并因此失去了被当小白鼠用的资格。按照那些人的说法,这场实验里,所有的人都算是其中的一环,只有脱身事外,才可以避免一切风险。
坏消息就是,他开始连夜做噩梦,梦到自己身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鳞片,变成当时见到的那些怪物。
带着恐惧,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会变成那些可怖的怪物。
医疗仪器也检测到,他的信息素分泌开始紊乱,甚至趋近于失控的边界。关于那时他是如何存活下来的,他们一再询问,并反复强调并没有在监控里看到蛇,只发现那个失控的变异症患者在他面前停下,随后转身离开了。就像是他在畏惧着卢基诺,是的,畏惧。
“我所说的都是真的,”他强调,“如果不信,你们大可做些对照实验。我猜有其他类似的变异症患者出现了,不是吗?”
爬行学者在几小时后就开始为自己的话后悔了。那些人真的把他带到了一个隔着留控防弹玻璃的观察室内,把他放在一侧,把新产生的变异症患者放在另一侧。红发教授有些畏惧的缩在角落里,害怕身上的创口被撞破玻璃的变异症患者弄出二次损伤。而对方似乎是闻到了这边有活物存在的气味,也就缓缓的走了过来。
根据解剖的内容和一些实际观察来看,这些成为了蜥人变异症患者不仅对人抱有极大的攻击性,甚至有了食人的行为。卢基诺还记得自己从那些东西的胃袋里拖出一只手时的震撼——虽然心理素质极强,他还是忍不住去卫生间吐了一下。
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被这种东西吃掉。他想着,发现对方在走进了一段距离后就这么停下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随后居然开始缓缓后退。它似乎有所戒备,就如同卢基诺是确实是某种它需要小心对待的存在。
“把玻璃隔板升起来一些。”
实验室外的人命令着,卢基诺愣了楞,随后大声抗议着,紧张的背靠着墙。玻璃隔板先升上来了一小截,随后停住不动。广播里命令卢基诺朝着对方在的方向稍微走几步,他们能保证他的安全。对这种承诺全然不信,他还是照做了——学者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违抗了命令之类的,那些人能毫不犹豫的给他注射安眠药,然后把他就这么丢过去看看会是什么效果。
他走进几步,那个变异症的怪物居然又往后退了一些,有些害怕的颤抖着。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想起那只咬了自己一口的蛇:那些怪物似乎也害怕那条蛇。
他单方面的认为那只蛇是沃尔克或者达伦,现在仔细想来,有没有可能是第三人。政府部门怀疑过这次的实验里有其他非法组织的人混进来,汤普森就是其中之一。抱着骨折的胳膊,他又试着往前走了一步,玻璃隔板突然飞速上升了。广播里传来惊呼,让卢基诺迅速靠后,不要慌张。学者愣了愣,对出现这样的状况始料未及,赶快朝后走去,试图去拉进入这里的门。
隔板升上去后,那个变异症患者犹豫了一会,突然恢复了一开始凶暴的模样,朝着打不开门的卢基诺扑来。广播里传来一阵混乱的声响,虽然只是猜测,但学者突然意识到这不是那些人想做的——其他人把玻璃隔板升了起来,并把门锁上了——有人或许想要他的命,希望他能够死在这里。
面对着扑来的变异症患者,他试着朝其他方向跑去,逃离对方的第一轮攻击。不知道是不是危机里身体的素质得到了短时间的提高,卢基诺猛地觉得对方的动作很慢,自己似乎很轻易就能够从他那里离开。学者继续朝前跑去,和怪物绕圈子。等到差不多五分钟后,玻璃隔板才缓缓落下,卢基诺抓准机会,从缝隙里冲到了另一边,迅速从打开的门那里离开了。
回过神来,他双腿发软,差点站不稳了。之前突然爆发的勇气消失殆尽后,他只剩下无尽的后怕。负责看管卢基诺的人也赶忙跑来查看他的情况,一再重申刚刚的事并非有意为之,是设备突然不受控制了......
“是人为的!”
他有些激动的吼出这个结论,用颤抖的手指把鼻梁上的眼镜推上去。
“有人.....有人觉得我知道了什么东西.....所以想把我灭口......”
听到卢基诺的话,管理人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立刻下令把学者重新送回医疗室里,加派更多人手看管,然后对刚刚发生错误的电路进行调查。惊魂未定的回到病床上,卢基诺睡下,又做了那些接连不断的噩梦:他在漫长的、漫长的台阶上,只能往下走,没法从上面离开、也没法回头。每往下一步,他的身上就会冒出一些奇怪的、粗糙而厚重的鳞片,他的骨骼和灵魂就会扭曲几分,逐渐的、一点一点的变成怪物.....
梦境里,他能看到咬了自己的蛇一直在他身旁爬行蠕动着,就像是挥之不去的噩梦一般,发出嘶嘶的低语声。
“你也将成为相同......”
它似乎是重复说着这话,随后卢基诺惊醒过来。
对他的调查当然没有停止,或者说只有卢基诺单方面的感到疲惫了而已。唯有他接触过的就只包含达伦的真名、汤普森的一系列事情,还有晚上见到的蛇。实在是熬不过连番询问,学者把这些事都说了出来,然而那些人似乎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中途,卢基诺甚至重新拿到了那部手机,给那些疑神疑鬼的人演示自己是怎么调查的。他打开黑屏的手机,摁下开机按钮,看着上面转动的开机动画,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奇妙的维和感:汤普森手机的开机动画是几根蔓藤一样弯曲的东西在旋转,组成了一个奇妙的、欧洲家具装饰花纹一样的图案。这个图案他是第一次见到,理论上来说并不清楚其他情况是否如此。
“但是不对。”
他下意识的说。
“这个开机动画似乎变了......”
变了,你指什么?监管的人有些迷惑的问卢基诺,学者挠着头,也不知道自己这股灵感般的模糊记忆是怎么来的。上面的藤条应该不是八根,而是九根。他下意识的把这句话说出了口,随后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疼的头,突然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消失了。猛然之中,他看到有一条蛇从自己的衣袖里爬了出来,顺着床沿慢慢的爬了出去,在一阵头疼难忍的眩晕之中,就这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有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晕过去,也不记得自己晕过去之前做了些什么。在监控里,他的数值又重新恢复了正常,信息素的指标量也恢复了正常水平。不知为何,卢基诺发现那些人对自己的看管也松散了很多,似乎他提供的这样微不足道的情报非常重要,而那个想要杀了他的势力经由这么一下,已经彻底失算了。
无论如何,他想。这都是好事。
还有一周,他就能离开实验室了。
只是他们、还有那些都被困在这里的研究者们都没想到,此处那股莫名力量造成的影响,是有着疾病一样传染力的。直到现在,卢基诺都记得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有个里层的职员被抓伤了,不过如此而已。随后,一种瘟疫似的、突然爆发开来的变异传染在整个研究所里传播开来。军队镇压之下,这股狂潮也就立刻结束了,只不过是多了十几具需要卢基诺去解剖的尸体而已。
学者没觉得它们和之前的有什么不同之处,也没有检测出病毒甚至变异的蛋白质。唯一值得警惕的是,这种变异完成需要的时间似乎越来越短,越来越容易发生了。卢基诺担忧着这一点,用手试着掰断现在变异产生的鳞片。
“如果你要我说,”他转述给听取研究的管理人,“这种变异症变异而成的对象,和地球已知的任何一种生物都不同,更像是幻想中的存在——它们的肌肉和器官没法在那么小的心脏运作下得到充足的供血,它们也需要持续摄入大量的热量来维持生命。通常情况下,这种生物不会存在。”
“知道了,我们会把着录入档案中的。”
他说,末了让卢基诺继续进行研究,承诺明天就放他离开这里。
学者心怀希望的等待着,祈祷这些破事不要再落在自己头上了。实话是这次实验的目的和原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弄清楚。至于那条突然出现的蛇,他也没有搞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无论如何,生命应该排在求知欲之前。
终于能从这里逃离的那天,看着久违的蓝天,他一时之间又产生了一股眩晕感。前来接送他的人是军队的,为首的小队长象征性的同他握了握手,说之后还需要带他去特定的居住点等待一会后续手续,之后他签署了保密协议后,才可以回去。卢基诺欣然答应了,坐在车的后座上,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像是被押解的犯人。无论如何,这次他实在是受折磨惨了,之后无论如何也不打算再遭这种罪......
想到这里,他抬头想看看车窗外的风景,突然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士兵有些不对劲的颤抖着。怎么了?他关切的问,发现对方正捂着脑袋,有些痛苦的说:
“替换......了......灵魂被替换........”
心猛地一沉,一股极度不详的预感传来。前方的车突然侧翻,滚到马路一边,撞得支离破碎。噩梦又回来了,卢基诺看到一只布满鳞片的胳膊打破了车窗玻璃,伸了出来。那个新诞生的怪物还穿着小队队长的服饰,名字上的军队狗牌还反射着阳光的光芒。随后,它开始无差别的攻击旁边的人。卢基诺所坐的车也紧急停下,司机试图打开车门逃跑,坐在学者身旁的士兵却突然豹变。
卢基诺看着那个人突然从皮肤里冒出数以万计的鳞片,骨折变形,面目狰狞的伸出手,死死勒住了司机的脖颈。在几秒间,那个人就迅速转化成了一个怪物。学者吓呆了,隔了差不多半分钟才回过神来,赶快扯住怪物的一只胳膊,试图救那个司机一命——然而他已经太迟了,怪物的指甲掐进了那人的脖颈里,最后居然生生用蛮力把脖颈抓破了一般,弄碎了颈椎骨。
然而事情到这里还没结束。
卢基诺突然听到身旁变成怪物的士兵传来一阵惨叫,发现它被自己碰到的地方正在逐渐融化,露出下面原本该存在的人类骨骼来。噩梦,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在几分钟里,伴随着恶臭的血腥味,他身旁的怪物又化作了一摊血水和骨架。学者再也忍不住,就这么呕吐了起来,听见周围传来更多怪物变异的声响。
等到其他军队重新到来时,卢基诺正坐在马路边上,陷入了一种精神崩溃的状态之中。
“我听说过那件事,那件被军方划入黑历史,并间接导致你被软禁了两年之久的事。”
八字胡男人给戒备的教授端来一杯咖啡,微笑着示意对方不用担心,诺顿现在已经进入睡眠之中了,他不用担心对话的内容暴露,也不用担心对方得不到妥善的治疗。自称伯纳德的人看着卢基诺的眼睛,表示他们并无恶意,只不过需要他们帮忙完成些事情。
“那时的你,第一次接触可以让人快速变异,对那些变异者进行第二次接触又能让它们死亡——简直就像是神一样,不是吗?”
他笑着问卢基诺。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又是怎么把它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