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哈斯塔空降到医院门口的时候,中午已经过去,来到一天里气温最高的午后时刻。对于医院,伊莱并不是特别喜欢:这里死亡的氛围太过沉重,酒精和消毒药剂的味道也有些呛鼻。他们和大部分来看病的患者一样,在这栋错综复杂的老式建筑里迷路了快半个小时,最后,哈斯塔又让伊莱抓住自己的黄袍,两人直接借由空间的转换跳跃到了诺顿的病房附近。
卢基诺正被诺顿逼迫着,咬着吸管喝了适合爬行动物构造口腔的营养肉粥。看到伊莱,诺顿用勺搅拌压碎泡进去的水果,告诉对方:杰克和奈布已经回去了。
他们临走时拿了两块诺顿顺手做的三明治。保镖边吃边感叹英国居然还是有味觉正常的普通人,画家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是不再提今早被奈布倒进下水道的一堆食物。发动汽车时,奈布坐在前边打开导航地图,杰克问他能不能教自己怎么做三明治。
有些惊讶的,狼人抖了抖脑袋上的耳朵,回答对方:
“乐意效劳。”
总之,他们送来的小暖炉正被卢基诺搂在怀里,那条圣诞节配色的围巾也已经被对方围在脖子上。蜥蜴一副安详的姿态,在午后窗户外落进来的阳光里懒洋洋的摇着尾巴——为了放他的那条尾巴,诺顿特意从楼下五金店买了把锯子,把医院的床买了下来,在上面特地开了个洞。昨晚,卢基诺脱离危险后,他就松了口气,接受完讯问后便立刻精神抖擞的行动起来,帮蜥蜴学者办完一切住院需要的手续,又把所有需要的生活用品和器物准备好,迅速在医院的一角里铸造起一个小小的、他们两人的临时巢穴。
“好厉害啊.....”
伊莱看着角落里不知何时摆好的榨汁机、咖啡机和一排插线板,由衷的赞叹着。诺顿从椅子上起身,问来访者要不要两杯咖啡。诺顿去泡速溶咖啡,哈斯塔有些感兴趣的跟了过去,卢基诺对着空气吐了吐信子,小声问趴在床旁的伊莱:诺顿在酒吧里打工的时候,有没有遇到麻烦之类的。
“只要不是特别严重的事,他就不会和我说,”卢基诺苦笑一下,“我们搬了家,以前的交友圈没了,对诺顿近来的生活,我不是很了解。”
“没有呢,请放心。”伊莱想了想,又告诉卢基诺,“瑟维先生是位很好的店主....虽然似乎不太会经商,但是对店员都很友善。”
他又告诉卢基诺有关诺顿在店里可靠而帅气的表现:诸如单手调两杯酒、劝慰喝着喝着开始趴在吧台上痛哭的客人、在几分钟内就把杂乱的店内收拾干净,一个人比一群服务生更顶用之类的。说着说着,他又提到了两个壮汉到店内斗酒捣乱,被诺顿用酒瓶子敲醒的事。听见那是两个alpha,卢基诺边心有余悸的笑着,边说“诺顿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半晌,他又用带着鳞片的手指抓了抓身后被诺顿编好的小辫:
“不过....他还是没把遇到的事都和我说啊.....”
“诺顿先生很厉害!可能是他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吧。”
在一旁泡咖啡的诺顿隐隐听到伊莱提了酒吧里那事,朝着哈斯塔化身眼睛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他特意叮嘱过伊莱不要说出去、甚至为此跑去帮奈布特别调酒的事,就这么被对方忘了——好在现在的主要矛盾是卢基诺的伤口,不是他的对酒吧闹事售后服务。他就这样站在这里,看着旁边有些沉默的高大男子,问哈斯塔是不是对咖啡机感兴趣。旧日的神明点了点头,用低沉的声线告诉诺顿,伊莱挺喜欢喝咖啡的。所以祂对于如何泡好咖啡挺感兴趣的。
那边似乎还要再聊一会有关他的黑历史,诺顿暂时不想过去打断卢基诺他们。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讲。诺顿告诉哈斯塔,被对方盯着有些浑身不自在,从比较基础的东西教起,拿出自己当咖啡师的经验来简单易懂的讲解着。
而在卢基诺的床旁,伊莱已经把最近发生的事绘声绘色的讲过一遍给卢基诺听了,包括在袭击时,他娴熟的拿起枪连续射击对方的事。听到这卢基诺推了推眼镜,虽然脸上还带着笑容,神情却闪过一丝担忧。
“感觉诺顿先生真是无所不能,”伊莱捧着自己的脸颊,双肘放在卢基诺的床上说,“就像是什么都会一些似的。”
卢基诺笑了笑,告诉伊莱。
“他确实是万金油,我记得诺顿以前还考过兽医和电工资格证——我也不清楚他一共会多少种技能,因为实在是数不过来。”
“总觉得不可思议,诺顿先生,看起来还很年轻....”
“是啊,他今年二十九,”卢基诺无奈的笑笑,“却比我这个三十五的老头子靠谱多了——跟在他身旁,有时会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问题。”
“三十五还很年轻,”伊莱认真的说,“以后还有很多的可能性。”
停顿了一下,他又带着些好奇的问卢基诺。
“为什么诺顿先生会这么多的东西呢?”
“大概是过去的经历吧.....他从社区的学校辍学后,一直都是靠着自己慢慢打拼过来的。”卢基诺回忆着以前诺顿和自己说过的经历,眼中的神色柔和了几分,“那时候,为了省下请人维修用的钱,他甚至学着自己接室内家电的用电电路。”
“是穷苦生活磨练出来的呢。”伊莱似乎深有同感,“以前大雪封山,没法外出的时候,我也会在山上挖动物藏起来的食物当口粮吃。”
大概还没到这个地步,也许?卢基诺哈哈笑了几声。
“不过听诺顿说,有段时间他确实在快餐店外面的垃圾桶里....”
“咳咳咳。”诺顿转过身,用眼睛盯着卢基诺。“卢基诺,你的咖啡要加糖还是加奶?”
“都要,麻烦你了。”
无声的警告过后,卢基诺忽略伊莱更加好奇的表情,跳过了这一段的描述。
“....总之,他也不容易。”蜥蜴用手摸了摸自己肚皮上缠着的纱布说,“我们能够遇见彼此,真是太过幸运,以至于现在想来依旧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伊莱歪了歪脑袋,思索了一会后抿起嘴唇笑了。
“对能遇到哈斯塔大人这件事,我也是如此想的。”
在充满了黑历史和感动的对话结束后,诺顿端着两杯散发着热气的咖啡,递到一病号一健康人手上。是哈斯塔先生给你泡的。他告诉伊莱,哈斯塔人形的化身点点头,说了句“学习是件乐事”。高兴的接过,看着站在哈斯塔身旁似乎就亮了一圈的伊莱,诺顿欣慰的笑笑:看来现在伊莱所拥有的,也是普通而幸福的日常生活。
送走了他们有些独特的邻居后,诺顿用手指尖戳了戳卢基诺裹在腰上的绷带。卢基诺被轻微的疼痛感刺中神经,委屈巴巴的看着诺顿。“看起来像是老年人围在腰上的防寒圈带,”诺顿评价着,问卢基诺:“现在伤口还在隐隐作疼吗?”
“我的身体朝着爬行动物的方向变异,实话是痛觉神经已经减少了不少,现在没太大的感觉了。如果不是被子弹击中了神经密集的地区,那时我应该可以拖延一下她。”
“真的遇上了,你也打不过她,”诺顿皱着眉说,看见卢基诺的表情又叹了口气,“......玛尔塔?贝坦菲尔的情况很奇怪......即使被子弹击中了也没有死去。我看到她的伤口里流出了蓝色的脓液。”
“你觉得她怎样了,诺顿?”
“直白的说,”他将脑袋靠在卢基诺的肩膀上,轻轻回答,“我不觉得她是人类了,卢基诺......她似乎变成了其他东西。”
“她告诉我,她是来找你叙旧的,”卢基诺用一只手拢住诺顿的肩膀,发现对方的身体轻微的颤抖了一下。蜥蜴用那只手臂紧紧抱住对方,努力想要坐起身体,尾巴对着空气画了几个圈,以失败告终。诺顿深吸了几口气,告诉卢基诺。
“但是,六年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卢基诺,我真的全都不记得了。”
“我知道,”他柔声安慰诺顿,“你没必要要求自己全都记起来。”
“我一直害怕那会对你带来伤害.....现在看来也确实如此,对不起,我.....”
他用手掌有些粗暴的揉了揉诺顿的脑袋,让他不要太在意。我所做过的研究本身就已经给我招惹过不少麻烦了。卢基诺笑着说。被子弹送进医院倒也不是第一次,实话是遇到你之前,我都已经习惯了拖着只断了的胳膊或者腿继续做研究。不如说是因为待在你身边太安全了,我这次才会被伤的这么重。
“记得吗?”卢基诺在诺顿面前竖起一根手指,“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诺顿想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记得我那时因为太害怕了,用拐杖和你打了一架。”
“既然那时我能够和你不分伯仲有来有回,那你就应该对我的自保能力抱有信心,”卢基诺说着,又摇了摇床下的尾巴对诺顿说,“你看,这次我都还没有脱尾——只有真的感受到危险时,爬行动物才会截断它们的尾巴逃跑。既然它还好端端的安在我的屁股上,那说明现在远远没到危险的时候。”
“我可不希望我们两遇到更危险的事了,”诺顿说,确实安心了不少。他趴在alpha的身上,嗅着卢基诺释放而出的信息素——宛如热带雨林里缀满一面山崖的天宫石斛,他闭上眼,闻着那淡粉色的、让人放松的香味,身体里因为焦虑而开始运作的腺体又平静了下来。
只要精神不太安定,或者遇到了令诺顿感到焦虑的事,他就容易因为以前的后遗症,进入假性发情之中。卢基诺在他身旁还好说,不在时,诺顿只能想办法自己解决。昨晚的事情之后,他已经悄悄的在医院卫生间里用完了一罐备用的抑制剂,手臂上还留着针孔的痕迹。
“你还需要更多的临时标记吗?”
卢基诺问他,神态有些疲惫。诺顿摇了摇头,轻轻吻了吻卢基诺的额头。
“我们才刚刚亲过....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很糟,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我倒是没事,我主要害怕你忍不住.....”
卢基诺难得的露出一副玩味的表情,诺顿想起以前发生过的事,突然面颊升温。他咳嗽了几声,让对方不要再说过去的事,要卢基诺立刻闭上眼睛,给他好好的睡一个午觉。
“午安!”他说着,也爬到卢基诺对面的床位上去,一裹被子,把自己埋起来,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卢基诺无奈的笑笑,也就乖乖听诺顿的话,搂着奈布送来的小炉子,像是个过冬腰疼的老年人一样,闭上眼睛,来了场甜美的午后迷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