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贝达计算着:从一点半到五点,他一共睡了三个半小时。
即使身体疲惫不堪,多年早起养成的生物钟还是让他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简单洗漱过后,他发觉杰克的画室还亮着灯。他用手背擦了擦下巴上残留的泡沫,站在画室门外朝里张望——玻璃上常春藤的碎花把光影含混的模糊一片,奈布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黑色的长影、几块白色的方形,还有正在被涂抹开的,虫豸一样的红色小点。
杰克正站在一块画板前画一张红色画。他推断,往后退开一步,决定就在客厅里练俯卧撑,等到杰克睡下后再外出熟悉一遍周边的环境。车站、银行、地铁站还有比较重要的交通干道奈布都已经熟记于心了。只是和生活息息相关的超市之类的设施场所,至今也没认真找过。冰箱里能够支撑一周的食材在杰克兴趣使然的挥霍下也已经快要清零,他们也是时候考虑一些更日常的问题了。
“咔哒。”
奈布单手撑地,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他没有抬头,保持身体呈一条直线,耳朵动了动,听见杰克打了个哈欠,从画室摇晃着脚步,走向洗漱间。他连续下压起身,在做满一组后换到另一只手,汗珠顺着鼻尖冒了出来。洗漱间的水声响了一会,最终停下了,杰克的脚步声又在客厅中响起。
感受到盯着自己看的视线,前雇佣兵双手用力一撑,起身站稳,晃了晃尾巴保持平衡。画家站在他对面,脸上的黑眼圈深邃如在酒吧闹事被往脸上揍了两拳。对于艺术家的生活作息,奈布是没什么太大意见的,只是觉得这样下去杰克说不定会和梵高一般年轻有为,英年早逝。
“今天还有其他的事吗?”他问对方,杰克摇摇头,打了个哈欠指指卧室。
“我睡一会....可能下午起,可能晚上醒。”
奈布没说什么,注视着对方关上卧室的门,继续做自己的身体训练。等到六点钟左右,他差不多把热身运动做完了,感觉手臂上的肌肉灼烧一般的疼痛。狼崽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预感到发情期好像快要到了——抑制剂用久了,对身体也会有一定程度的损伤,比如腰酸背痛,或者性激素含量升高之类的。他无奈的想自己应该尽快准备新货了,在洗漱室又快速冲了个澡,冒着热气光脚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像追着自己的尾巴般,边打转、边想心事。
他把最近发生的事又重新梳理了一遍,鼻尖却嗅到了有些奇特的味道。奈布朝气味的来源处望了望,发觉杰克没把画室的门关好。狼人保镖踱过去,准备把门替杰克一把摔上,站在门口,却突然对里面那些白布盖上的画作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这个家伙每天都窝在里面画什么玩意?奈布想,看着画室纯白色的墙壁和五颜六色的地板,想要把那些盖住油画的画布全都揭开看一遍。他朝里面走了几步,停在刚刚杰克所站的位置,发现画布没遮盖住的左下角露出了一抹鲜红色——扭曲的手、器官?或者说只是玫瑰的一瓣花瓣?
异样的冲动越来越强烈,奈布只觉得自己的血管中流动过燃烧着的岩浆。他的耳边似乎有谁在低语着,让他赶快掀开那张画布,看看杰克到底画了什么。红色印在混血儿淡蓝色的眼瞳里,溶化、消散,渐渐将之晕染成浅紫色。他伸出手去。
走廊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沉浸在冲动之中的奈布被自己灵敏的听力一脚踹出感官的世界。他差点当场来个后空翻,尾巴像是电线杆一般竖起,瑟瑟抖动着,浑身的毛都吓炸了。心脏狂跳着,他捂着胸口快步走出画室,啪的一下把门关上,大口喘着推开门一看。
伊莱?克拉克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微波炉前,一些稀白色的半固体从那机器的缝隙间流了出来。奈布松了口气,记起这位邻居好像对电器不怎么熟悉,是深山老林里出来的人。他走过去,拍了拍伊莱的肩膀,问他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嗯.....我把蛋放进去加热了。”伊莱挠着脸颊解释着,模样窘迫,“但它突然就这样了。”
奈布忍不住笑了笑,告诉对方密封着的东西不可以直接在微波炉里加热,要倒到非金属的容器里才可以。看了看时间,他发觉现在才六点过一些,自己还有大把空闲的剩余时间可以做。等着微波炉不再传出奇异的响动,奈布问伊莱知不知道附近哪里有超市之类的。
“超市,”他自己想了想,问奈布,“你是说市集一类的地方吗?”
“额.....你没逛过乐购或者玛莎百货之类的超市?”雇佣兵问,伊莱点点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嘛,也不奇怪,我家乡那边也有不少人从来没见过飞机。”奈布让他不要在意,“反正我现在还也很闲,所以就帮你清理一下这里好了....之后我们可以约着一起去超市逛逛。”
“谢谢您,奈布先生!”
“不用介意,”顿了顿,他准备拉开微波炉,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伊莱:“不过大清早,你是在热早餐吗?”
“不是哦,”伊莱说,“是拜亚基的蛋。”
是什么乡下品种的鸡吗?
奈布疑惑的拉开了微波炉的门,发现里面有一只黏糊糊,湿淋淋,膨胀着眼球,说不清是蝙蝠还是秃鹫的小东西。它发出刮擦玻璃似的刺耳尖叫,拖着黑色蛋壳里的粉红色胎液,张开满是建立牙齿的嘴,扑腾扭动着就要跳出微波炉扑倒奈布身上。
他下意识的握紧微波炉的门把手,用力一扯把微波炉的门扯了下来,要往那个吓人的小怪物身上怼。伊莱赶忙抱住奈布,说着“它不会伤人的”,让奈布把手里的门赶快放下来。“啥玩意啊!?”受到惊吓的前雇佣兵大喊大叫着,感觉有什么东西戳了戳自己的肩膀,用微波炉的门堵住了那东西出来的路后扭头一看。
黄衣之王露出真容,站在奈布的身后,数千颗火红的眼球转动,伸出一根狰狞可怖的触肢和他打了个招呼,比了个“嗨”的手势。
奈布在沙发上醒来,头顶上是熟悉的天花板。墙上的时钟指在九点半。他脑壳闷疼,只记得自己在走廊上遇到了伊莱,聊了两句。之后他好像是因为觉得困又回房睡了个回笼觉,醒来一看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今天的早锻炼算是彻底翘班。
他依稀记得自己还见到了些其他的东西,但印象不太深刻了。奈布揉着眼睛推门出去,见到诺顿站在他的对面,正在用微波炉加热咖啡。
诺顿见到这位有着毛茸茸耳朵的邻居,挥手和他打了个招呼,说了声嗨。奈布不知为何一阵鸡皮疙瘩,点点头就准备关门。想到什么似的,他对诺顿说:
“那个微波炉....最好别用来热吃的。”
“嗯?”
“额.....没什么,当我没说。”
诺顿看着奈布关上房门,不明所以。他把热好的咖啡拿出来,闻了闻味道,下意识觉得有些怪怪的。最终,他没碰那杯咖啡,决定把它全部留给卢基诺。蜥蜴学者在去研究所的路上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尖,想着是不是昨晚激烈运动时间长了,不小心着凉了。等会要问问诺顿身体感觉怎么样。他拉住地铁的扶手杆,看见面前一个四五岁的小孩盯着自己看,朝对方露出一个有些别扭的微笑。
小孩没吱声,隔了一会似乎意识到这是个真人,吓得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