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Z市,车如流水马如龙。
这个城市总是苏醒得太早,昨夜的浮尘还未平定,晦暗下的路灯却想凭借昏黄灯光从晨曦里爬出来。马路上是年轻的白领穿着一身职业装,精致的妆容掩盖不住满脸沉重的倦色;通宵达旦的汽车飞驶过盘旋的马路,早餐店已是人满为患。
一处老旧租房楼里,有一间单间是与其他的单间截然不同的整洁空荡。
常安已经不吃不喝躺在自己租房的破旧沙发上一星期了,她累了就睡,睡醒了就盯着天花板不说话,饿了就喝点手边的一整箱矿泉水,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桌上的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着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和上百条信息。
‘咚咚咚’。
“常安,我建议你现在就起来给我开门。”
余梦站在203房间门外已然将近一个半小时,时不时扫几眼自己给常安点的堆积在墙角没动过的发臭外卖,她没办法再维持和一个半小时前那样冷静的语气,她现在就想冲进去打烂常安的脑袋。
“诶哟,别嚷嚷了别嚷嚷了,我的祖宗!嚷嚷啥呀这是!”
房东阿姨顶着一头鸡窝,就提着钥匙半跑半走地朝着余梦走去,耷拉着脑袋上接不接下气地喊着:“余小姑娘,你都从五点半嚷嚷到现在了,歇会吧!你不累阿姨听着都费劲呢!”
余梦给房东阿姨让开了身,礼貌地转头笑了笑:“麻烦开个门,谢谢阿姨。”
“不客气余小姑娘,下次别这么早来敲门就行了!”房东阿姨低头翻找着钥匙,冬日里的冷风吹的她一身哆嗦,“你和常安闹别扭了?好久没见你来找她了。”
“一个星期前看她面如死灰地回来,也没见她出来过了……”阿姨瞥了眼门边堆积的有些发臭的外卖盒子,“你瞅瞅,这送进来的外卖一个也没动。”
“前段时间忙着办离职手续,刚从国外回来,落地就过来了。”
余梦的鼻尖被冻的有些泛红。
‘咔嚓’。
门开了,房东阿姨往里面看了眼,就给余梦让开了身。
“进去吧,好好劝劝常安,一小姑娘家出什么事情了能比自己的命重要?”
“好的阿姨,谢谢您了。”
余梦没推开门就直直地往里大步走去:“常安,起来,和我谈谈。”
常安没应声。
门又’咯吱‘一声被轻轻关上,余梦拿起了常安桌上的手机,和摆在一旁的合同解约书:“你看看你现在哪还有点Z大中文系系花样?”
熟练地输入常安的手机锁屏密码,余梦点开信息,第一条被置顶的消息时间是2020年12月10日早上8:12,正好是常安替秋清悠打国赛对战夏明城的那天早上。
“常安,我帮你查询了中心医院的病人名单,你说的那个名叫余薇的病人,她早在今年10月18日的凌晨就已经去世了。”
“你这么着急要结果,她是你什么人?”
“在准备对战国服第一剑士了吧?赢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我请客给你庆祝庆祝!”
……
常安没回一条信息。
“常安,你不是最讨厌我姐了吗?怎么为了她比赛也不打了?”余梦原本以为常安自暴自弃只是国内联赛打输了,她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你不是说要站在电竞顶端证明给她看吗?怎么被解约就放弃了?”
“她死了……小姨,她死了……”
常安空洞的眼神依旧粘着天花板:“那个男人为什么连她死了都不愿意告诉我一声呢?也是……他又不是我爸,没有这个义务……”
余梦坐到了常安身旁:“安安,起来吃饭吧,我给你带了早点。”
常安僵硬地扭头看了余梦一眼,闭上了眼睛:“不吃了。”
“你不是想知道你妈死之前说了什么吗?”余梦放下了手中的保温盒。
“说了什么?”
常安勉强支起身体,她的声音急促而沙哑。
余梦打开保温盒,从里面端出一份份精致的早点:“她走的那天,凌晨的时候,我睡不着去了医院。”
“她说,嫁给那个男人没征询你的意见是她不对,但是你爸走的时候,拜托了那个男人好好照顾她……还有照顾你。”
“那个男人在国外有事业,结婚了照顾她会比较方便……现在好了,她终于可以下去见你爸了。”
“她那时候很吃力地抓着我的手,和我说,你答应过她,会站在电竞行业的顶端,她说她和你爸一样,没机会看到了,但我是她妹妹,她能通过我的眼睛看到你的现在……你说,她要是看到现在你这幅样子,是会难过还是会觉得好笑呢?”
话音刚落,余梦能感觉到常安的身体紧绷起来。
常安喝下了余梦喂给她的泡了胃药的温水:“可是我被辞退了。”
“那场比赛之后,网上所有人都说,荒天队的‘世纪末的吟唱’真的是世纪末的吟唱。”
常安沉默了片刻。
“秋清悠被网上言论气得发疯,还没等我走出赛场,就把辞退的解约书摔在了我脸上,还让财务和我清算违约金……”
“我早就看不惯你给那个沙雕大小姐代打了,跟着她这个倔强青铜有前途才怪,有机会真想把她控在野外多杀几遍,”余梦把手机丢给了常安,打开了老旧的空调,“吃完早餐就起来,给这些担心你的人一一回个信息或者电话,然后,和你小姨一起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常安有些讶然,她坐了起来,一个个回着手机上的信息。
“嗯,我把国外工作辞了,身上还有一些积蓄,回来和你一块奋斗。”
“和我一起奋斗?”常安脸上出现了迷惑的神色。
余梦拉开了窗帘,阳光铺在她的精致美艳的脸庞上。
“你应该知道一个……的id吧?”
“你说什么?”
“食梦者。”
常安低头思索了一会,记忆里一张阴沉美艳的脸和面前这个女人的面容突然重合起来,她的身体猛然一震:“小姨你是……你是那个……那个变态元素法师?你怎么也开始打游戏了?而且还到了国服前几……”
“AI集团新推的游戏《暮冬》还有四天就要公测了,和我一起组个工作室有没有兴趣?”看着沉默的常安,余梦冷笑,“难不成你要永远躲在别人后面做个代打?”
常安认真地看向余梦,她不是对自己的手法不自信,而是打游戏养活余梦对她来说,太过玄幻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工作室……小姨你跟着我会饿死的。”
“《暮冬》号称AI集团五十余年匠心之作,庞大的世界观和标准客观公平的开放游戏体制,无限接近于现实的感官世界,甚至直接被ESG名人堂官方称为重新洗刷排行榜的年度大作,你确定不心动?”余梦用手指敲击着窗台,逐字逐句道,“而且能打赢我的吟游诗人,国服貌似也就你一个。”
“工作室……你、我,还有席盛,都是dps(输出)吧?”
“你怎么知道席盛要来?”余梦讶然。
常安把手机放在桌上,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食梦者身边天天跟着个刺客小弟叫宿命,也是国服前十几,你一说你是食梦者我就想起来,他长得和席盛还挺像。”
“到时候我让席盛拉个T(抗怪)进来,实在不行我们去论坛找两个,其实新手前期对T和奶的并没有太大需求。”
常安眼底燃起了光,却忽得一刹那暗淡了下去。
“小姨,我买不起游戏仓……”
(《暮冬》预售有三种游戏仓,一种是平民级游戏仓,价格3000RMB,游戏体验真实度为75%,对游戏里的听声辨位、画面描绘以及冷暖感受和食物口感可能会有一点点影响;一种是中等游戏仓,10000RMB一个,游戏真实度达到了95%,能够连续在线12个小时;第三种是VIP游戏仓,能够无限在线,只要人身体受得了,游戏真实度达到100%,价格40000RMB)
常安自从拿到合同解约书,交了违约金后就已经身无分文。交了多少钱她也忘了,只记得自己是昏昏沉沉一个人走路回租的房子的。
看着卡上15.8的余额,现在的常安身上连3千块都掏不出来。
“我买好了两个VIP游戏仓,过两天就寄到,总共8万,这笔帐算在工作室的账目上……后面加进来的成员,游戏仓也是工作室报销,算是前期投资。”
余梦坐在沙发上,翻了翻桌上的解约书:“你之前做过一段时间的荒天领队,工作室就由你来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外交,不能白瞎了我这三门外语精通。”
常安脸色突然有些苍白。
“收拾下东西,搬去我新租的别墅。”
“别墅?”常安倒吸了口凉气。
“别墅的租金也算在工作室的账目上,地方不够大怎么做工作室呢?”
“哦对了,还有就是……”余梦笑盈盈地抬起头,漂亮的红唇微启,常安背后一阵凉风刮过,她的脊背满是冷汗,“我在国外的工资一个月是八万,常队要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