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懂蔡元培]
地址:上海华山路303弄16号
每次寻访名人故居,我都要事先上网做功课,查确切地址,周边的标志性建筑,用哪种交通工具较为方便,以节省寻访时间,少走冤枉路,若是纪念馆式的故居,还得查清开放时间,免得吃闭门羹……查找有关上海蔡元培故居的资料时,恰好看到一篇游记,作者携子去拜访故居,听到有一个年轻女子指着陈列室中的秋瑾照片,问讲解员“那个秋瑾是什么国家的人啊”,还有人询问讲解员“是哪个时期的政府威吓蔡元培,不让蔡元培去吊唁鲁迅”,年轻的讲解员犹豫了一下,说:“好像是袁世凯的时候吧!”
作者的评价是“贫乏到了无知,无知到了可笑。若是蔡元培上天有灵,恐怕是要不顾一切地重返人世了”,我相信作者所述,因为在现实中,如此无知者并不在少数。
上海华山路是我极喜爱的路,极具旧时风情,也遍布名人故居与历史建筑,蔡元培故居就在这条路上的303弄16号。虽是里弄,但并不难找,弄堂口就有蔡元培的浮雕,亦有其生平简介,走进去不远便有一个小区,铁拱门顶上有“蔡元培故居”的牌子,入内便可见蔡元培当年居住的小院。
如今的故居已辟为纪念馆,小院和三层小洋楼都修缮一新。院门极小,上有雨棚,灰色水泥院墙不高,墙身粗糙斑驳,有爬山虎攀援其上。红瓦小楼的外观原本就极漂亮,应算英式,尖顶彼此错落,土黄色与深灰色墙身相间,大片鹅卵石铺于深灰色墙体。院内还有草坪和花房,因为在青岛长大的缘故,我一向喜欢欧式建筑,初见蔡元培故居时,自是欣喜在心头。
蔡元培在此处居住时间其实极短,前后仅一个多月。1937年10月,他由上海愚园路的寓所迁至此处,上海沦陷后,他移居香港,直至去世。换言之,这也是他在大陆的最后一处居所——或许,这也是有关单位将之确认为故居并专设陈列纪念馆的原因。
也是在这里,他带头与交通大学、同济大学、暨南大学、浙江大学等一众校长,联名致电九国公约会议,呼吁应采取有效措施,遏制日本对华侵略,并严惩日本违反国际公法,肆意摧毁中国文教机关的暴行。
可惜的是,这些做法已无法阻止日寇的炮火,年过古稀的他被迫离开上海,离开大陆。
1940年3月5日,73岁的他病逝于香港,遗言为“科学救国,美育救国”。
这处故居,一楼于2000年被辟为陈列馆,二楼和三楼由蔡元培子女居住,到2006年,当地政府帮忙进行房屋置换,解决了蔡元培后人的住房困难,也将整栋楼腾空作为陈列馆之用,其中三楼按当年蔡元培居住时的原貌整修恢复。
站在楼前,既可沿大门进一楼,也可沿石阶直接上二楼,走廊中间有蔡元培铜像。一楼是客厅,一侧有蔡元培的大幅画像,墙边有写字台,上面陈列着其生前著作,还摆放着一部英文打字机,据说是他在德国留学时曾用过的。还可见当年蔡元培参加科举的考卷,当时他被录为二甲第34名,赐进士。
蔡元培一生跌宕,早年参加革命,也曾从政,但贯穿一生的事业仍是教育,最知名的头衔当然是“北大校长”,故居内就有黎元洪委任蔡元培为北大校长的委任书。
可是,人人都知道他,人人都知道他是北大校长,人人都能念叨历史教科书里写着的“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可是,我们真的懂他吗?我尝试着不去触碰他的传奇故事,只看他一生的教育思想并与今对照,却空留悲哀——他提出了“五育”,“军国民教育、实利主义教育、公民道德教育、世界观教育、美感教育皆近日之教育所不可偏废”,可如今的我们,却仍在为公民道德不高、世界观狭隘单一、审美缺失等问题头痛。
他提出儿童教育要“尚自然、展个性”,在这故居的陈列室里,也有各种木制的动物玩具,据说是蔡元培买给孩子们玩的。可如今的孩子,哪怕三岁不到,大人就已经开始絮叨“别人家孩子已经会说话了,会唱歌了,会自己大小便了”,他们不在乎人生能不能赢在终点,只在乎所谓的起跑线,巴不得孩子比别人早两天说话,以便早日进行填鸭教育,认字读书,上小学前就把三四年级的课本学完,以求“赢在起跑线上”,把好端端的孩子变成千人一面的答题机器。
而在他涉足最深的高等教育方面,他有大家熟知的“语录”:“大学者,研究高深学问者也,”“入法科者,非为做官;入商科者,非为致富。”1918年,他说:“大学为纯粹研究学问之机关,不可视为养成资格之所,亦不可视为贩卖知识之所。学者当有研究学问之兴趣,尤当养成学问家之人格。”可如今的大学已不再“纯粹研究学问”,还真的成了“养成资格之所”,故有“混文凭”之说,知识也确实是贩卖的,想不花钱去旁听?没门!许多学者的兴趣不外乎两条,一是做官,二是赚钱。至于人格,纯粹都丢了,人格又在哪里?
更糟糕的是,在当年,学术成就可以转化为权力、控制力和社会影响力,教育可以改变人生,可如今却往往逆向行之,有权有钱有社会地位,就可得学位甚至学术成果。
看到这些,我们自然会联想到先生提出的教授治校,可我们都知道此情已不再。
故居中悬有一幅蔡夫人周峻为蔡元培所绘的肖像油画,还有蔡元培的题诗:“我相迁流每刹那,随人写照各殊科。惟卿第一能知我,留取心痕永不磨。”周峻是他的第三位妻子,伴随他至离世之时,彼此相知,只是,后人仰望蔡元培时,又有几人能知他的内心?
文人学者,以文字留名,能让他写出最好文字的那处故居,想必也是有灵气的。这一章中的故居,诞生了无数传世之作,故居已无昔时印记,甚至败落,可却总让后来者有那么一瞬间的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