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余的旅途的并不漫长,不过一周而已,其中大部分时间还用在了等车上。
魔动列车的速度和舒适度都不比他坐过的高铁差,途中的繁华城市也很令他好奇。
但是他还记得,自己现在身份比之前要命得多。作为帝国宣传口借用的形象,他必须听话,不能刺激到帝国人。
否则帝国人不介意弄死他然后让另一个人来扮演墨余,顺便还能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秘密。
所以他忍住了对异域风情的好奇,乖乖地在旅店装死了几天——花销都有迪弗林老板承担,他给了充足的路费——以及毛巾。
好吧,我们可以放弃这个烂梗,其实没有什么毛巾。墨余的毛巾是用的旅店的,而且不是现在的旅店,而是第一个旅店,因赛克城的旅店。
他偷……窃……顺……周某了一条。
咳,这不重要,不重要。
墨余现在在河南省省会——不是郑州,更不是洛阳,此河南非彼河南——休斯市,即百年前的休斯领。他此时的目的是更往东北,向着那些还欠发达的小城区去。
南境与东境可以说是被一条大江隔开的,这条大江就是渊泉。
渊泉滥觞自北地,流经东南二境入海,途中支流无数。在地图上看,渊泉的走向大致先是横线,然后自左上到右下划了一条斜线入海。
对于相对“扁平”的河南行省来说,渊泉是在北方;而对于狭长多山的河东教区,渊泉则是在西方。
渊泉得名,则是因为著名的“创界之痕”幽狱大裂谷。幽狱,是冥界与现界的连接之处——这个说法的来源和真实性已经不可考了,但是幽狱大裂谷中确实源源不断地在爬出不死者。在幽狱中不死者的实力愈发强大的如今,也没有人能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古老的传说成了人们了解幽狱的唯一来源。
而在古老的传说诗歌里,渊泉就已经奔流于幽狱大裂谷之中,被称为“亡者之河”、“深谷之河”。深谷之河,即为“渊泉”。
幽狱说来恐怖,但是却一直是个“温和”的势力。不管实力对比如何,不死者们从来没出来过这一亩三分地,真的就像住监狱一样。可能这也是幽狱名字的来源:一个幽深诡异的监狱。
尽管如此,魔法帝国与教会邻近诸领也从未对幽狱放松过警惕。驻军自然是不可少的,经济发展也当然不会优先这边儿。
所以墨余看来看去,他竟然只能向东北方走,才有他想要的淳朴小城。
虽然他总觉得待在幽狱旁边肯定出事儿——出事儿的原因别问,问就是他是穿越者,到哪哪有事儿。但是比起帝国人,好像莽荒地带更能让他安心,哪怕随时可能出事儿。
现在他跟帝国人之间糟心的事儿太多,不如找地方猫起来等任务。哪怕真出了事儿,大不了也就是“系统救我!”,是吧?
所以墨余拿着地图,一路向着东北方向前行。
这一行又是数天过去了。
这几天他才真的算好好看了看伟大的魔法帝国。
魔法帝国,在帝国语中是两个词组成的“法术”和“国家”。法术这个词也有另一个意思,作形容词性,“善用法术的”。
所以魔法帝国,直译应该是法术的国家、善用法术的国家。不过大陆上并不这么叫,不管是教会还是帝国,都常用帝国的徽记来称呼它。那是同时存在于国旗与国徽之上的,狰狞的黑金日轮——黯日。
正如它的名字,帝国非常善用法术;也正如它的俗称,崇尚严谨秩序严密等级的帝国总给人肃正沉冷的感觉,它的军队也如同黑衣的堕日魔鬼。
这种冷酷的感觉一如南荒的冰风,我们可以说不愧是一方水土一方人吗?
墨余非常深刻地体会了帝国的这种严苛和肃冷,越是自东北而行,越是如此。
这是一件很讽刺的事,帝国的大都会中这种古老的严肃秩序正在被打破——已经被打破。古老奉行的等级制度,无论是分爵制还是尊重超凡者的传统,现在都比不过钱。
相对于职业者高贵尊严的崩解来说,分爵制的现状要更有面子一点。因为分爵制的毁灭是不完全的,同爵制的默认实行和爵位勋章背后的可操作性,让帝国的爵位制度在新时代有了喘息的空间,不至于完全被“新贵族”们抛弃,扫进垃圾堆里。
如果拟人地讲,分爵制就是婊子,它靠卖自己来让自己活了下去。不管这样会堕落到何种境地,它也比不知所谓的“传统”,那已经死去的人要好。
帝国工商业发展的速度在前些年是非常慢的。早在近四百年前魔都就已经诞生了成熟的可以让帝国社会天翻地覆的技术,但是在一百年前,荒境才完成了工业化。而南境的城市化、工业化,虽然只完成了可以说大约一半,但到现在为止也只用了十多年。
如此巨大的差异,其中影响的因素当然不只有四百年来生产力的巨大变化,还有超凡者们的从中作梗。
维尔德不欢迎符文师和符文工厂,更久远的法师则不欢迎维尔德这种学院量产的“批发型法师”。超凡者和法师曾经是帝国的立足之本(虽然现在也是),他们的反对可以让帝国的改革举步维艰。
在帝国皇权的极盛时代,以帝院为代表的进步派法师完全压制着反对的声音,但是一旦帝国的皇权衰落,这些力量就会一起反噬。
上世纪险些肢解帝国的风波,其推动主力就是超凡者们。新贵阶层、旧超凡者、激进改革派、保皇派的混战给帝国留下了深远的伤痕,否则帝国早五十年就可以发动这一场战争,而且南境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场乱战留下的痕迹中,最清楚的一条脉络就是法师协会的发展。曾经的各种工会、协会、林林总总的超凡者会社都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法师协会摇身一变成了帝国官方机构,官方暴力机构。
所有的超凡者都要在法师协会入册,受法师协会的管辖。治安官是平民警察,法师协会则是超凡者警察。
法师又是胜利者,法师总是胜利者。在魔法帝国,坐庄的永远是法师,所以他们不可能输。
那些失败溃逃的超凡者、旧贵族有些跑到了教皇国,偷渡路径就是他们打通的;还有一些就留在了南境的穷乡僻壤,趁着天高皇帝远,好做他们的土霸王。
没有教会,帝院又忙得没空顾及他们,他们可以放纵地使用那套帝国的老传统。
这就是讽刺的地方了:古老的帝国风味,只存在于南境的贫困小城市和京畿重地,而且小城市里传统还保留得更多些。
在这里,帝国的传统和南境传统糅合,与纠缠不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地方教会和贵族赖以维系统治的宗法制糅合,发展出了新的、更加森严的等级壁垒。
血脉源头、祖宗八代、爵位高低、新爵旧爵(教皇国爵位为旧爵,帝国爵位为新爵)、是否超凡……乱七八糟的理由都是你地位低的原因,而且地位一旦低了,那就别想再上来。
可能传统的制度也知道自己就快要被时代彻底杀死了,在这些仿佛时光凝滞的遥远国变本加厉地放射着自己的余晖,让这里的社会变得比畸形更畸形。
最开始,在这种社会环境里墨余举步维艰。自他踏出休斯市,便感觉到了其诡怪之处。
他没有代步工具,要低人一等。
他衣裳没有家徽,要低人一等。
他眼瞳是黑色的,要低人一等。
他颧骨不够明显,要低人一等。
他看上去不眼熟,要低人一等。
但好在他习惯了一件事:用紫爵卡买票。同少爵有特供车票、特供车厢,更好的服务和同等甚至更低的价格。
如果理解不了,可以当做这就是“头等舱”,不过这个头等舱只有买了起码“VIP1”的人才能坐。
这也是墨余会觉得帝国的魔动列车拥有不逊于高铁的舒适度的原因:他是头等舱。在高端魔法力量的作用下,帝国的上层产业之发达与其下层生活水平完全不匹配。
在教皇国这种现象要更加明显,西境最偏远的山村河谷与神境白城的发展水平少说是差了两千年。如果不是事实如此,谁会相信这是同一个国家的两个地方?虽然严格来说神圣长明教皇国是个邦联。
话扯远了,且收回来说墨余。
墨余买票时习惯拿出来了紫爵卡,展示出了自己的少爵身份。
形势一下就逆转了。
卖票的检票的路过的……甭管什么人了,总之都是当场变脸。好险好险,那句“让领导先走”就要出来了。
这种诡怪奇特的景象,让墨余十分摸不着头脑,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有什么问题。不过当他逐渐向东北走的深了,渐渐也就明悟了过来,这片地方的奇特民情。
在那一瞬间,墨余的田园梦就幻灭了,剩下的只有“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七个字。
落后、乖戾的异界中世纪和掌控欲十足的异界新生资本社会,你要问墨余选哪个,他的回答一定是:“buxuan,cm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