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宗门内,张目四望,但见宽阔的石板路两侧,耸立着数不尽的高阁迥殿。复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规模之巨,也不知占地几何,果然不负名门之称。
在那殿阁四围,遍植着松、柏、桃,李之属。天南岛地处偏南,是以此时虽是春初,整个宗门内,却早已五彩斑斓,一派生机昂然的样子。三兄弟行走其中,不觉满面春风,神清气爽。
三人在几个门人的带领下,左拐右绕,穿过一座座长廊,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这才总算走到一排矮院前。
这排矮院,正是道宗给门下新弟子安排的宿处,院院相连,以横墙分隔。每个院内皆有三间卧房,青瓦白墙,明窗净几,陈是陈旧了点,也还算得上干净整洁。
因为三人本就是走门路进的道宗,来得较晚,其他地方又恰好都被之前来的弟子住下了,所以三人自然而然被安排到同一间院子。
进了矮院,三人各选一间寝室,将身上的行李安放妥当,走出院外。
先前接引几人过来的门人中,有一青衣男子道:“三位师弟,我家师尊有言,请三位安置好行李,随我到后山拜遏老真人。”
云轩边伸懒腰,边揉脖子,不满意道:“安排我们住这么个破地方,又旧又小的,也倒罢了,怎么连顿好饭都不招呼,就要去见什么假人真人?”
那人听云轩如此无礼,脸色陡变,冷声道:“尊长有命,不可轻违,这是宗门规矩。三位若有怨言,从哪里来,还请回哪里去。”
“你!”云轩长这么大,除了母亲,哪有人敢这么和自己说话,当即就要发作。雨庭和岚溪怕他惹事,忙将他拦下。
“师兄切莫生气,我们这朋友就是这副性子,嘴里向来是说不出什么好话的。”雨庭恭敬地向那青衣人作了一揖,赔罪道。
那青衣人“哼”了一声,见雨庭和岚溪还算通达事理,也就不再同云轩计较了。
…
要说这道宗的规模,委实是大了些。三人离开矮院,跟随青衣人一行,又走了整整一个时辰,直累得气喘吁吁,方在天色将瞑之前,走到后山一座府邸门前。
这府邸修得不大不小,也说不上奢豪,但修建在后山的悬崖峭壁间,却别有一种崇峻清幽之感。
府门前挂着一块悬匾,上书“真人府”三个古字,两侧皆挂着雕花宫灯。
门下三三两两地,站立着十余名道宗门人,或着青衣,或着绛衣,皆手执浮尘,不苟言笑。
见楚家三兄弟到了,众人忙将大门打开,派人去里面通报。又过了片刻,从里面走出一个紫衣男子,正是白日那位姓朱的殿主。
“进来吧,执宗知你三人远道而来,已在后堂设下宴席。”
兄弟三人此时也觉腹中饥饿,对望几眼,吞了口唾沫,便跟随朱殿主一同走了进去。
几人穿过屏门、照壁、天井,走完长廊、前厅,花园,来到后堂。
这后堂修得极为宽阔,檐前垂着各类精巧挂饰,四面的柱墙上挂了许多名人字画,堂心正中悬着一副巨轴,上书一个大大的“道”字。
在那“道”字轴下的两侧,按次序设了许多檀木座椅,各坐着三四名身着暗紫色道袍的老者,看样子该是道宗的长老一类。
正中首席的位置上,则低首坐着一个身着玄袍、额头光秃,须发皆白,眼睛半睁半闭,似有些昏昏欲睡的耄耋老人。
见楚家三兄弟走到堂内,周围的紫衣老者们,忙悄声向那昏睡的老人道:“执宗,那三个小家伙到了。”
老人闻言,缓缓睁开睡眼,望见堂下三兄弟,挠了挠光秃的前额,边打哈欠,边慈声道:“三个小崽崽,一路舟车劳顿,恐怕饿坏了吧?”
此情此景,即便轻佻如云轩,也猜得出这老人定然就是道宗的执宗——李逸真人了,是以收敛起性子,也同两个兄弟一般,恭敬地点头回应。
老真人微笑道:“既如此,那便吩咐后厨上菜吧,大家都坐下来吃一点,权当陪我老头子热闹热闹。”
话毕,便有许多府内的仆从,又是搬桌子,又是抬凳子,置碗铺筷,上菜呈酒,不多时,一桌饭菜便安排妥当。定睛细视,也不是什么玉馔珍馐,就是一些家常小菜。
宗门这一众长老得了许可,各自按辈分资历择位坐下,李老真人自然还是坐首席。只有楚家兄弟三人,十分拘束,连云轩也不曾入座。
李老真人摆手道:“不必拘谨,我也有些话,想和你三个崽崽边吃边说。”
三人出于礼貌,犹豫了片刻,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坐下,小心翼翼地拾箸吃了起来。
那李真人似乎又有些犯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缓缓道:“玉安在海外还好么?遥想当年,这小子还是我入室弟子的时候,常常到这后堂来,说是来找老夫对弈,其实就是想……算了,不说这个。后来江湖中发生了一件大事,老夫让他出岛一趟,结果一去就是这么多年……”
玉安是三兄弟父亲楚俊的字,原来这李真人曾是对方的师父,无怪这么称呼他。不过这李老头,说话似乎吞吞吐吐的,叫人听了心中糊涂。
兄弟三人闻言,皆点了点头。
“咦,对了,刚刚说到哪儿了?”
隔了一会儿,李真人忽然自语。他正在想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忽听门外又有人传讯:“各位师尊长老,易家的两位师弟师妹也来了。”
“哦,快迎进来。”李真人闻言,越发高兴起来,对两旁的长老道:“瞧见了么,今夜真是热闹,玉安家的孩子在这儿,无咎家的也到了。想想他俩昔年的龃龉,噫,不知这些孩子又当如何。”
雨庭听到来的两人姓易,心里已隐隐猜到都是谁。待外面的人进来了,凝神望去,果不其然,正是斛珠和明鉴两兄妹。
大概是场合庄重之故,今夜二人俱着正装,并未遮面。
一个头束水晶冠,腰系玉带,脚踏皂靴,穿是盘领降纱袍,俨然一宦官人家的富贵公子;
一个挽着飞仙髻,内着长袄,外披广袖披风,一步三摇,环珮丁当,望之如宛如天人。
三兄弟中,除了雨庭之外,云轩和岚溪还是第一次见到易斛珠的真容。二人在奚岛哪曾见过如此绝色,一时竟看得呆了,握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几乎忘了吃饭。
莫说是兄弟两人了,就是在座的一众长老,也有许多视线被吸引的,只是自矜身份,刻意回避着不敢多望。
“咳,咳咳。”
雨庭见两个兄弟如此,心下难免异样,故意咳嗽了两声。
还是岚溪率先察觉到失态,忙收回了眼神,随后脸色涨红,不敢再看。云轩可就没有那个觉悟了,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大睁着,恨不得亲自走过去瞧个仔细。还别说,若今天不是在这个场合,以他的性子,完全是可能的。
“咦,方公子,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易家兄妹同宗门众长老见礼完毕,斛珠忽然发现角落边坐着的雨庭三人,不禁眉梢一展,一面走近,一面欢喜地问道。
云轩听到斛珠在和弟弟说话,这才回过神来,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望着雨庭,小声道:“好你个雨庭,居然不告诉我们,你还认识这样一个天仙美人,快说快说,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