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鸡唱三声,天色放明。
兄弟三人因为平日里睡囫囵觉睡惯了,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要不是雨庭耳尖,听到隔壁其他院里众弟子的动静,慌忙把两兄弟叫醒,三人说不定要睡到日上三竿才会醒转。
三人起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忙出去问人。一问才知道,原来众人要一早赶去白虎殿做早课,心里皆有些膈应,怎么昨天也没人知会一声。
“哎,热水不送来,叫我怎么梳洗……”望着木架上的破毛巾,云轩一面捂嘴打哈欠,一面抱怨:“若是以后每日都起这么早,我可待不得多久。”
雨庭和岚溪没兄长那么多闲话,各捧起一只铜脸盆,走到院心的水井边汲水洗漱。
待二人洗漱毕,云轩还慢腾腾地没有完事。原来这云轩虽懒散贪睡,却是个爱打扮的少年,又是梳头结帻,又是搽粉抹妆的,把两个兄弟等得实在难忍,只好把他先撇下,随其他人一道去了。
“诶,两个臭小子,连为兄都不等了!”云轩见二人要走,也顾不得好好梳洗了,望脸上胡乱擦了点粉,赶忙追出去。
好在三人一路随众人到得白虎殿正殿,尚未逾时。
因为是新来的,三人只能随其他新弟子一道,各拾一块草蒲,跪坐在大殿后方的空地上,听那殿陛上的人说话。
作为门下弟子平日听经、练武,集会的地方,这白虎殿的正殿修得当真宽阔。
高大的漆柱间,满是张牙舞爪的龙凤纹饰,金光闪闪;四围的墙壁上,描绘着无数的神仙人物,神采奕奕。
正中处立着一尊汉白玉雕刻的老者巨像,道冠鹤氅,栩栩如生,据说雕的是道宗第一代祖师姓李讳昊。李昊祖师的后裔,正是如今的执宗真人一脉。
雕像下方的高台上,朱殿主盘腿端坐在一个莲花石座上,半闭着双眼,正在对殿宇间一众新弟子训示。
他依旧穿着昨日的紫袍,手执浮尘,衣带飘飘。身后站着几个近徒,除了道袍颜色不一,皆作一样的打扮,俱若神仙中人。
“列位新弟子,你们中又有三个昨天才到的,恐不知殿中细况,本殿就将之前说过的话,再重述一遍。”
“我天南道宗,有四殿二十八门。我白虎殿,以北斗七星为名,下设七门,除天枢门外,各设门主一名。”
“每至月尾,殿中新弟子若无异况,皆要抽签切磋武艺,为期五日,名曰“月试”。凡月试结果,于次月月初以榜文公示,取中前十者,即入天枢门,由本殿亲自教导。其余弟子,则由各门门主安排平日修行。”
“希望新来的弟子,本月努力修行,到月末的时候,能有个好成绩。”
云轩听罢,忽从众弟子中站了起来,高声道:“朱殿主,这不公平!凭什么只有上月前十才能聆听教诲?像我们这样,上次没参加月试的,这个月就只能让六大门主来教,万一门主教不成材,岂非误人子弟?”
朱殿主望见是云轩,当下面色一沉,尚未出言,身旁一个青衣弟子见状,便大声训斥道:“放肆,哪来的大胆狂徒!师尊训示,也敢插话么?白虎殿弟子何在,把他轰出去!”
原来这青衣人,正是昨日在矮院门前与云轩起口角的那位。
此人姓符名宝,也是上个月才入道宗的,在白虎殿新弟子第一次月试中位列榜首,风头无两,如今已入了天枢门,成为朱殿主十个亲传弟子之一。
“行了,这人是个无赖,不必和他计较。”朱殿主摆摆手,示意符宝勿言,而后故意激将云轩,道:“你这无赖,既然怀疑六大门主的本事,可有胆量,随便与其中的一位比划比划?”
“有什么不敢?”云轩不知天高地厚,想也不想,便应道。
雨庭和岚溪心知必有蹊跷,纷纷向兄长递眼色,奈何云轩视若不见。
朱殿主有心敲打云轩,笑着点了点头,转头对身后一个绛衣女子道:“青蔻,这位柳师弟信不过你们六门主的实力,你不妨与他过几招,也证明给他看看。”
“师尊,区区无赖,何必劳烦窦师姐出手?不如让弟子教训他!”符宝见状,献殷勤道。
原来绛衣女子叫窦青蔻。
朱殿主摇头,对符宝道:“你不是他的对手,让青蔻去吧,给他个教训,也让他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
云轩昨夜和易明鉴的打斗,朱殿主当时是看在眼里的,心里知道对方的实力不俗。
符宝当时不在场,自然不了解自己和云轩的差距,听师尊这样涨他人威风,心里一百个不服气。只是现在师命难违,他也只好按捺住心里的不爽,想着有机会,必要好好教训对方一次。
窦青蔻奉了朱殿主的令,缓步走到台下,来到云轩的跟前。众弟子知道二人要动手,识趣地退到两边,腾出一块空地。
“在下柳云轩,这位师姐生得好生俊俏,还未请教芳名?”
云轩本不欲废话,打算直接出手的。只是抬首望去,发现对方生得实在貌美。螓首蛾眉,明眸皓齿,一张鹅蛋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虽不若昨夜那易姑娘仙气,却也别有一股冰山美人的仪态。故而情不自禁便被吸引住了,嬉笑着问道。
窦青蔻一向寡言少语,冷面示人,何曾有人敢这般与她调笑。听了云轩的话,不觉心生嗔意,也不多说什么,顿了顿,忽自袖间拔出一支宝剑,寒光闪闪,直指云轩咽喉。
云轩大骇,急忙运起身法向后退却,几乎避无可避。一旁的雨庭和岚溪亦是吓了一跳,双双准备动手。
台上,朱殿主见窦青蔻如此动气,赶忙劝道:“青蔻,教训教训也就是了,不可真的伤到他!”
窦青蔻听见师父发话,这止住攻势,将手中宝剑一偏,并未伤到云轩,只是不小心割下他一缕头发。
雨庭和岚溪松了口气。云轩却自觉丢份,对窦青蔻嚷道:“不公平!不公平!我和你见礼在前,你不还礼就动手,这也罢了,却还欺负我手无寸铁!”
窦青蔻“哼”了一声,将手中的宝剑收入剑鞘,放到地上,以示她不占对方便宜。
云轩见状,哪还跟她再客气,立刻运着轻功欺身而上,双掌凝结内力,做鹰爪状,直扑对方前胸。
这招“恶鹰扑食”,他在奚岛练了无数遍,已经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了,只是他好像忘了,这招用在女子身上,似乎有些下流。
果然,窦青蔻见他双手直探自己颈下,一张冰脸霎时绯红,骂了声“淫贼”,立刻运着身法,将身一转,企图绕到他身后出招。
只是云轩的轻功了得,岂会叫她轻易得手。待对方将身绕到他背后,正准备出掌攻击时,他便及时收住身法,猛然一个后转,同对方来了个双掌相对。
“‘百里御风步’?”窦青蔻看出他所使身法,略微吃惊。
这套身法乃是执宗一脉的绝学,迅疾如风,不可捉摸,连她这个入宗多年的老弟子都未尝得学,只有幸见老真人原来施展过一次,眼前这个家伙,他是怎么会的?
只是她无心多想,察觉到对方正在运力,赶忙也将内力运至掌心,同他拼起内力来。
不知怎么的,此时的场面说不出地怪异:只见二人一左一右,各不相让,掌心冒出道道白气,双双虚汗淋漓。
最后云轩实在是抵不住了,抢先一步收了双掌,一面叉着手弯腰,一面气喘吁吁道:“认输,认输,我认输,哎哟哟,累死我了!”
反观窦青蔻,也是脸色煞白、青丝缭乱,其实好不到哪儿去。只是她生性要强,硬是强撑着不露疲意。见云轩终于认输了,这才暗暗地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