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那小李……怕是存了死志了。要是妳在嫁给七王爷就先认识他该有多好……一位男子愿意为一位女子牺牲生命,是极为难得的。」愿意为对方而死,自然会在平常的时候拚命为对方好,而陈牧遥是绝对值得夫君这般待她的。
那兄长就会安排自己嫁予他了吗?嫂嫂真傻,纵然兄长同意养自己和小李一辈子,父亲也不可能同意的。何况……「嫂嫂说什么呢?我和小李之间只是主仆之情。」
嫂嫂伸手捏了自己的脸庞一把:「这小李显然是心悦于妳,嫂嫂可不信妳会不知道。」
陈牧遥苦笑一下,嫂嫂什么都好,就唯独不肯让自己装傻这一点不太好。她叹了口气才慢慢道:「他不是心悦于我,只是如同稚鸟一般把所有的感情都搁在我身上了。待他长大一些,他就会发现这些感情的不同。」
「妳自己听听妳的说辞有多么苍白无力……」嫂嫂摇摇头,最后是苦笑一下才继续说道:「而且小李可是愿意为了妳口中的懵懂感情而把自己的生命双手奉上。从我看到他竟然敢牵着妳的手而不避讳时,我就知道他已经心存死志了。」
陈牧遥的眼眶顿时红了。这小李怎么真就这么傻,就算他是心悦自己,可只要他不说,又会有谁知晓呢?可现在他竟然不管不顾地把这些情绪都表露出来……「他真是个傻孩子……我走之后王爷身边定会有庶妹在那煽风点火,王爷是不会放过他的……」
陈牧遥说完又是一阵猛咳,而且这次咳到后来还吐血了,陈牧遥赶紧抓住嫂嫂,止住了她想唤太医的举动。「先别……我有件事想拜托妳……」她先是淡定地尝试用手帕抹出血迹,还是嫂嫂看不过去自己那无力且颤抖的手,遂拿过自己的手帕帮忙把血迹抹去。
「我已经没什么首饰了,先前王爷赏赐的都被我用来打听消息给打点出去了……不知届时能否让嫂嫂为自己置办点首饰……」
「傻牧遥……」看着嫂嫂再次哭了出来,陈牧遥的心里也不好受,而嫂嫂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也流下眼泪。「妳先前不是给了我那套妳最钟爱的牡丹首饰吗?我一直收着呢,现在就可以给妳戴上了。」
「不行,那套可是我要留给妳未来的女儿的……」
「妳已经是我半个妹妹,半个女儿了……」嫂嫂这番话是真说到陈牧遥的心坎去了。在父亲的心目中,自己从来就不是他最疼爱的掌上明珠。他最最疼爱的人是由他最心爱的小妾所生的陈文悦。从小到大最疼爱自己的人便是兄长……连夫人也比父亲更关心自己。
「好……」陈牧遥用力牵住嫂嫂的手,才气若游丝地托嫂嫂让太医给自己开些提神的药,并暗暗祈求兄长好快些回来,自己怕是真撑不了多久了。
嫂嫂先向自己再三说兄长很快就回来,然后也跑出去让下人替自己找太医。太医捧着提神药来时嫂嫂正唱着歌给自己解闷。而自己则是不时看着嫂嫂,不时看向门外。她感觉自己已经快到极限了,可为着要宽慰兄长才死死撑着这口气。
太医先是看着陈牧遥把提神药都喝完才上前替她诊脉。嫂嫂倒是着急地问太医自己情况如何,看着太医只是低垂着头,连话也不敢接的样子,自己遂让嫂嫂别为难人了。太医可能是很少看到有达官贵人这样云淡风轻,就狐疑地看了自己一眼。可惜自己现在真的没有力气再多说话了,只能无比希冀地看着门外,希望兄长下一瞬间就会出现。
嫂嫂看自己这副模样也是无语哽咽了好一会才把太医送出门外后就一直握着自己的手,给自己说说京城中的事。可自己其实已经听不太进去了,多半时候只是听了一会就魂游太虚。嫂嫂也是看出来了,每当自己走神了好一会她都会重重捉一下自己的手,好让自己回过神来。
而当兄长风尘仆仆地终于从门外进来时,陈牧遥都开始担心自己撑不撑得住了。嫂嫂一看到兄长来也是连忙说了句:「你们兄妹说些知己话。」然后就抹着泪出房了。此时陈牧遥已经是进气少呼气大,连呼吸都觉得好累……而和兄长对望不到一刻,她就眼泪盈眶,觉得之前所有的委屈都蓦然涌上心头,可想象未出阁前那般冲上去到哥哥的怀抱中得到片刻的安慰,身子却是做不到了……
哥哥彷佛可以读懂陈牧遥的心一般急急跑到陈牧遥床前,不但伸手握住陈牧遥的手,还把她半抱在自己的怀里,之后才默默把自己刚刚赶去买来的翡翠玉簪给陈牧遥别上。而陈牧遥只是一直瞪大眼睛凝着兄长,她知道自己随时都可能撒手走人,所以她要把这世上最疼自己的哥哥的模样好好记住,最好是喝了孟婆汤都忘不了的刻骨铭心。
「哥……你是不是知道……」知道我这摆设般的王妃连枝体面些的玉簪都没有,所以匆匆赶去给自己买来一枝玉簪来充撑场面呢?光是这番心意就算是值黄金千両的玉簪也比不上了。
「别想太多,妳忘了从前哥哥也是不时就喜欢给妳买些首饰吗?」
陈牧遥太了解自家的兄长了,他只是在给自己留最后的一丝脸面。所以她轻轻笑了两声,就赶紧开始说出这些天一直支撑自己熬下去,要和兄长当面说的话:「这门婚事我从一开始就是自愿的,现在这样也与王爷无关,是我看不透而已。所以你答应我,别怪王爷,好吗?」
「我只答应妳我不会让陈家先前的努力白白浪费。」
陈牧遥自是知道自家兄长怎么可能不怪段喻瑾呢?他怕是连想杀死他的心都有了,但自己只需要他一句承诺,承诺不会让他们家的付出付诸流水就可以了。兄长是重诺之人,更何况是他疼爱的妹妹在垂死之际所应下来的承诺。
「那就行了......我有一道问题一直想问……」陈牧遥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陈文悦是不是比我漂亮许多?」否则自己怎么会输得一败涂地呢?
「怎么可能……妳与她相比就是云泥之别,妳是云而她是泥。谁觉得她比妳好看的,俱是瞎了狗眼。」
陈牧遥被兄长逗笑了。明明还有很多话想和兄长说的,想让他不要伤心,生死有命,天知道自己嫁予别人会不会活得久一点,许是生死簿上早已有了定案,想感谢他多年来的照顾,想让他将来可能的话,别把女儿嫁入帝王家。一入候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可身体却已经愈来愈冷,连睁开眼睛也尤显辛苦。陈牧遥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她尝试用最大的力气来说话,但说出来的话轻得她觉得兄长不太会听得到。
「哥哥,你可愿意下辈子还当牧遥的哥哥吗?」然后下辈子别太快把自己许配给别人,别把自己再嫁入帝王家了……
「当然愿意。然后下辈子我定会让妳在我身边久一点,不会把妳这么快许配给任何一户人家。我宁愿妳嫁给寻常人家,也不会再把妳嫁入帝王家。」
只有真疼自己的人,才会愿意妄顾家族的利益,只希望他能护得自己的周全而宁可自己嫁给寻常人家。这正是父亲本来想给陈文悦谋求的未来。他本想把她嫁予一位前途不错的探花,可惜陈文悦不领情,硬是要嫁给段喻瑾……她也不想想纵然此刻段喻瑾再疼爱她,将来她也可能落得和自己同样的下场。而父亲……纵然自己的母亲和现在的夫人才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可他打心底疼爱的却偏偏是那小妾和她所生的庶女。
而陈牧遥已经连话也说不太出来了,看东西也是蒙蒙眬眬,所有的东西都是虚虚浮浮。她感到有温热的水滴落在自己的脸庞,故想伸手摸摸哥哥的脸庞看是不是他在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她从不希望自己会成为兄长的伤心处,可她所冀望的却往往与现状背道而驰……
「哥哥知道妳不愿再见到七王爷……放心,就算他马不停蹄地策马赶回来,最快也该是明天晚上才能回来。」
「这世上最知道牧遥心意的人绝对是哥哥了……」是的,陈牧遥在见到兄长之后,彷佛完成了最后的心愿一般,她能感到自己的精神气迅速消散,只和兄长说了几句话就已到了弥留之际。也是,本来就只是回光返照,若是哥哥再晚一点才回来,自己怕是只能和他四目交接却说不出半分的话。
「妳累了的话就先睡吧,别怕,哥哥会一直守着妳的。」纵然兄长的话已是带着哭腔并紧紧把自己抱入怀内。纵然他是自己的胞兄,可在自己出闺之后,这样的举止也是过于的亲昵。只是哥哥的怀抱太温暖了,而她现在的身体在发冷,无法拒绝这样的温暖……
「傻哥哥,谢谢……」陈牧遥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来说出她在人世最后的一句话。她在闭上眼睛时的最后念头是祈求佛祖可以下辈子再和陈瀚远再当兄妹,然后下辈子再也不要与段喻瑾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