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过发梢,在脖颈处落下丝丝凉意。
月色冷淡,将清幽如墨的小村笼罩得更加寂静粲然。
今夜的风似乎格外温柔,连着少女的嗓音都轻了不少:“你是京城人,那你会唱戏吗?”
“嗯?”吹了许久的凉风,少年的鼻音微浓,愣了一下才低眉浅笑,“你猜。”
明饵只是想活跃一下这一路沉寂的气氛,见他这么回答,也顺着台阶下:“不。”她不猜,懒得周旋。
两人又沿着小路走了一段,转出了巷子。
前面不远处就是一段下坡路。
许是坡前那家花店的缘故,空气里总飘荡着若有若无的清香。
眼看着离她家越来越近,增青衫终于启唇,嗓音不急不缓,似是在一点一点拨动她的心弦:“我爷爷奶奶是退伍军人,外公是名角儿,外婆去世了。”
“父亲从商,有家小公司,母亲是位舞蹈老师。”说到这,增青衫微微弯腰,凑到明饵耳边轻声道,“这是个秘密,我妈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幼稚园的舞蹈老师。因为她跳舞不好看,又喜欢跳舞。”
明饵微微缩了下肩,往旁边挪了一步:“说话就说话,别凑我那么近。”
“啧……”似是有些受伤,少年慵懒的嗓音里夹着些许委屈,“在网吧的时候,你可恨不得黏我身上,这么快就嫌弃哥哥了啊。”
明饵:???
正动唇,少年又漫不经心道:“没关系,哥哥心胸宽广,原谅你的喜新厌旧。”
明饵笑了,轻嗤一声懒得搭理他。
“明饵。”增青衫走到一旁,敲了敲旁边的一扇橱窗,上面有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许是听他叫“小朋友”叫习惯了,明饵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看见了吗?”他指着橱窗问。
“什么?”她不解。
“春天。”少年脸上带着恣意的浅笑,桃眸被昏黄路灯衬得越发温柔多情。
他懒散地把手插在裤兜里,拖着音调有些轻佻:“我寻了十几年的春天,你一笑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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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有四个明饵:一个在家暴躁叛逆,一个在学校乖戾痞恶,一个在朋友面前中二开朗。
还有一个,在陌生人面前,冷漠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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橱窗里的少女有着一头柔顺的短发。
淡粉的覆舟唇轻启,嘴角微微上扬,寡淡又极具攻击性的狐狸眼在此刻而显得慵懒餍足。
少年浅褐色的眸子潋滟着灯光。
那双看过许多风景的桃眸,此刻狭隘到只能容下少女那张犹如小狐狸饱腹时,青涩而诱人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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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缥缈,微风和煦。
那是少女久违的美梦。
梦里出现了一个陌生少年。
他会拖着慵懒的语调叫她“小朋友”;他会油嘴滑舌说些老土的话;他会突然给她唱歌,蛊惑般地说他要追她。
他毫无负罪感地带她去网吧打了两个小时的森林冰火人,技术还没她好。
他也给她讲述家里情况,也变着花样儿夸她,夸她一笑,就让他看到了春天。
后来?
后来……
镜头突然转掉——少年消失,三十出头的男人闯入她的视线,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两人身处客厅,角落的木桌摆放着一台白色的旧电视机,机身像个大盒子。
电视机的屏幕是蓝紫色,飘荡着几朵白云,超级玛丽正站在绿色管道上静止不动。
少女错愕地盯着这一幕,男人严厉批评的嗓音传进她耳中:“一天就知道玩游戏,老师已经跟我反映你最近上课很不在状态了!”
小女孩垂头,紧紧攥着红白机,唇瓣连着轻软的声音在微微发颤:“不是因为玩游戏才这样的……”是、是她同桌,要亲她,要摸她手……才让她上课没认真听的……
男人并未给她将后面话说出来的机会,伸手夺过她手里的东西,狠狠扔在地上,甚至还踩了两脚让它变得稀巴烂。
小女孩低声啜泣,好像有什么在心里轰然坍塌。
从房间出来的女人看见这一幕,皱了眉:“她还小,不懂事,好好开导。”又面无表情地揉了揉女孩发顶,嗓音冷淡,“妈妈今天上夜班,爸爸要去市里看店面了,小饵自己在家里弄点吃的,别乱跑。”
话音落,拉着男人的胳膊就往外走。
晚风吹进堂屋,带着清淡的栀子花香。
眼眶通红的女孩慌张地抬头,想让他们别走。却对上了男人那双含满了失望、恨铁不成钢的神色的眸子,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她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里。
好像,父亲的超市比她重要。
好像,母亲的工作比她重要。
打记事以来,她连被选择的资格都没有。
……
外面骤然起了大风,黑乎乎的乌云一瞬间从远方压过来!
凉气翻涌,一片黑暗。
小女孩手忙脚乱地去找客厅开关,摔在地上,被刚刚摔破的红白机刺破了膝盖。
一道白光从窗外闪过,如同烟花绽放,顷刻间照亮了她的世界。
也,让院里的大树给窗户印上了一团黑影。
像极了电视里播报的人贩子的身影,还似乎在邪笑。
小女孩被吓哭了,连滚带爬地跑进自己的房间。窗户没有关,风声像是猛兽的疯狂怒吼,阴森,震耳,撩拨着女孩脆弱的神经。
似乎有人在触碰自己,又似乎有人在黑暗中久久凝视着自己。
……
小女孩的心脏漏掉一拍,整个人如同跌入了深渊,急坠的速度让她崩溃、让她窒息——!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陷入梦魇的明饵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气。
眼角微微湿润,身上出了薄汗。
没有了敲门声,取而代之的是男人薄怒的嗓音:“都几点了还不起床?!不记得今天上学吗?!”
明饵敛了敛睫,掀开被子下床,全身都很软,没什么力气。
拉开房门,烦躁地道了一声“知道”后,“砰”的一下又把门关上。
很不耐烦的样子。
明征才回来,一晚没合眼。现在对于明饵的态度,他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绷着下颚回了主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