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外火焰迷朦,零星火点发出喳喳声响,轻微的火苗在灼灼跳动,好似风儿一吹便要消散而去。
缸内安南盘坐,浸于缸中,药液堪堪没过脖颈。
之前起伏于缸内的药材已不见踪影,纷纷化作了养料溶于液体之中,搭配上安南被挤压出的血液,缸内液体犹如染料,五颜六色相辉交映煞是好看。
“起!”
李药师手诀翻飞,衣袍鼓动,周身似有玄妙气体缭绕,一指一点皆有奥妙。
安南感到自己出现了一些变化,全身上下有了一丝酥酥麻麻的感觉,原本毫发无损的身躯泛出一道道细密的口子,之前尚不知血液从何而出,现在好似明了。
一道道口子仿若刀片划过,伤口薄如蝉翼,几乎不可见,却又密密麻麻交错于身。
药液包裹住身躯,酥酥麻麻,令人放松,之前的压迫感一扫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腻至极的享受,若一双绵软无力的芊芊素手在周身轻轻游过。
素手轻抚,似有似无,令人浮想联翩,欲做他想,身体完全的放松下来,心灵一片空明剔透。
渐渐,素手轻触微拈,安抚全身,由上至下,从左到右,照顾周全,似有万般柔情融入这翩翩指尖,怕是铁打的汉子也在这化指柔中融化成水。
安南放松之际,不忘望向其余缸中少年,见众人一片舒坦之情,更有甚者,脸上浮现出一片片不正常的潮红,欲埋首于缸中,被环绕在缸身周围的少年们摁住制止。
却听冷哼一声。
“连这‘绕指柔’都扛不住险落其中,还指望能有什么成就,抬走抬走。”
安南抬眼望去,李药师直视着被人制住的少年,好似不耐烦一般,一脸的不满。
“安守灵台,平心静气!”麦教官也紧皱眉头,遥遥注视,还是心中不忍,提醒了一下少年们。
看来,这第二阶段还分了几个层次,这第一层绕指柔,就能筛选掉一部分意志最不坚定的人。
“坚持,不要受外物影响。”胖子悄声提醒道。
安南点了点头,收起杂念,之前被抬走的少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自己可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这个世界的精彩大门还没开启,可别就因为这点诱惑而自己把它关上了。
一位少年刚被抬走,又一位少年被众人从缸中捞出来。
麦教官一脸黑线地看着几乎跳脚的李药师,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不是有些不合常理啊,之前很久才出现一个陷落绕指柔的,现在怎么才一会儿就……”
“什么合理不合理的,药理的搭配从来都不是用合不合理来论述的,再说了,我不过是增加了一些诱魂草……”李药师斜眼一瞥,恢复高深莫测的样子,只不过越说声音却变得越小。
“一些?”
“药理的东西怎么是你们这些外行人能看得明白的?少罗嗦了,这是村长关照的。”
一听是村长默许的,麦教官不再言语。
只见李药师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这些小家伙们能在这改良过的锻体液中支撑多久……”
“你们别抬我,我还要泡,我要泡澡!我要泡澡!”
第二个陷落绕指柔的少年被众人抬出,饶是不停的大喊着。
“哪位少年不血气,谁家男人不方刚,我身体里好大一股浩然正气,怎会被这一丝丝旖旎之气所迷惑,我还要……”
麦教官扶额,大手一挥,凭空出现一团微风打在少年脑后,那位少年立马张大嘴巴昏了过去。
安南见此更不敢轻怠,紧守心神,平心静气,不能松懈。
缸中五彩弥漫,静如死水,一片平坦的药液犹如不知深浅的泥泞沼泽,让人一步步陷落其中无法自拔。
药液化作轻柔素手无处不在,酥酥麻麻,令人沉醉,明知这药液的噬骨,又无法拒绝它的步步紧逼,无愧其绕指柔之名。
纤纤素手轻抚柔捻,在周身环绕,如娇柔的豆蔻少女羞红双颊欲拒还迎。
突然,少女好似换了脸孔,嘴角紧抿,欲诉还泣,话语未落泪先流。
安南稳坐缸中,眉头微皱,只觉原本温柔似水的芊芊素手力道加大化为哀怨少妇。
粉拳加身,力道不能伤人,却让人烦躁不堪,靡靡之音入耳,令人心绪杂乱。
此时,安南再无法端坐,药液化作粉拳柔腿,不断击打在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痛感从胸口处传来,脑海中一片混沌。
心痛?
烦躁?
苦涩?
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不断在心海跌宕。
莫名其妙、又没来由,各种低落的情绪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心神。
安南开始还能咬着牙坚持,可这些异样情绪源源不断,络绎不绝,一步步直刺心底最深处,每一次的冲击都能刺在心底中最柔软的部分。
安南实在忍受不住,猛的从缸中站起,抬头向天,怒目圆瞪,一声如野兽般的嘶吼从口中发出,狂怒、愤恨、怜惜、哀愁情绪夹杂其中。
“嗯?”李药师轻疑一声,微眯双眼。
“啊,这……”麦教官抽动着嘴角,斜眼瞅了隔壁的高人一眼。
李药师轻咳两声佯装无事人,大手虚按,围绕在药缸周遭的少年们心领神会,搭手把安南硬按入了缸中。
看着安南发狂暴动,少年们手忙脚乱地把其按入缸中,李药师嘴唇轻动,喃喃自语的好似在说些什么,麦教官侧耳倾听。
只闻“药理难料……缺一剂而动全身……增三钱而翻天地……”接着便是些含糊不清难懂的话,什么“药含天地间”,什么“变化”之类的。
少年们齐力按住了安南,使其固定在缸中接受着药液的洗礼。
胖子往旁边呸了一口,抱怨道:“我记得当初很轻易就过了这关啊,怎么到他这反应这么大,而且‘暗恨生’的发作时间好像比之前快了不少。”
“李药师不是说了吗,这是改良版的药液,有这反应是正常的。”张大少爷低沉地回应着。
众人合力,安南也渐渐地平复了下来,活动了四肢,发现全身上下充满了力气,感觉自己像一头人型野兽,有着以前从未拥有过的气力。
畅快感由内而外散发出来,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大吼出声。
安南昂首站立,挺起胸膛,一阵洪钟般雄浑的吼声从胸中涌出,当真是震得山林猛兽惊,骇得蓝天野禽鸣。此吼气吞山河,响彻天际。
安南满意地低下头盯着自己充斥着气力的臂膀,振臂一拳,地面顿时如飓风犁过,滑出一道宽阔笔直的坦途,沿途树木无论大小高矮皆不存焉。
此情此景,怎一个爽字了得,安南放声大笑,笑声振耳发聩如惊涛旱雷。
众人看着安南紧闭双目,嘴角开咧,一丝晶莹剔透的口水从中流出。
“得,这家伙进梦境的速度也太快了。”
“他刚从极端环境中出来,一下子身心放松所致,别急,这或许是件好事。”
安南在梦境中贯穿天地,法力横空,或与山中大妖搏杀,或入海里辗转翻腾,好不畅快。
翻身一跃,身型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丈高,直破云霄,一览众山小。
就地一滚,身如须弥芥子,遁出巍巍众生,逃过日月红尘。
一指破一城,一掌解万甲,茫茫众生我所得,哭嚎两边闻未闻。
时间穿梭,日月更替,安南已战斗了无数岁月,时间这把刻刀好似在他的身上留不下半点的痕迹,唯有那遍布躯体的累累伤痕才印证了他屹立于这个世间。
那密密麻麻的伤口有些已经愈合得只遗疤痕,有些却仿若新伤不断往下垂落着血液,剑伤、爪印、指痕、喙口等不计其数,左臂与右腿处空空如也,不知是在何等惨烈的战斗中失去。
最严重的当属胸膛处的伤口,大洞当空,破碎的血肉都遮蔽不住强劲跳动的心脏,其上还遗留三道血淋淋的爪印。
安南轻抚胸膛,感受着来自胸膛处传来的阵阵撕裂,舔舐了一下干裂的嘴角,他笑了,放声大笑,继而狂笑,接近于癫狂。
这才是他想要体会到的啊,这个世界的力量,这个世界的纷争,这个世界的广阔无垠。安南并不是一个战斗狂人,但这种通过战斗一次次锤炼自身,增加力量的感觉也太痛快了。
一次次酣畅淋漓的战斗,一次次舔舐伤口的领悟,安南早已忘却历经了多少战斗,多少次在死亡的边沿线上徘徊。从一开始的笨拙到如今的熟练,从一开始的不甚协调到现在的身随意动,安南收获的远远大于付出,身上的种种伤疤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越发能掌控身上这股神奇的力量,使用起来得心应手、如臂使指。同时他也明白这股力量并不属于自己,自己应该是在一座虚幻的世界里。
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自己拥有了这股神奇力量,情绪也被无限的放大,稍有不慎,便会被同化成只知道杀戮的野兽。
安南已经记不得自己何时开始战斗,只记得那些向自己攻伐而来的生物状若癫狂,招招致命,恨不得把自己撕个粉碎。
那群生物中有人型、有野兽型、身上有鳞片的,长着翅膀的、还有奇形怪状的,但无一例外,见着自己便向自己猛攻而来。
安南被迫一次次的还手,一次次的打败对手,却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容,只能尝试起掌控身上这股力量,争取找出真相。
此刻身处于一座苍茫巨山之中,之所以称之为巨山,只因此山直破云霄,重峦叠嶂一眼望不到顶,一眼望不到边,广阔无际,巍然耸立。
纵然安南能变大身型,也依然身处于原地,好似此山会随着安南变化而变化,又好似此山限制了这般变化。
安南已在此山行走了一段时日,渴了喝溪水,饿了吃野草,这野草甚是神奇,吃了之后没有饥饿感,它形似韭菜,结着青色的小花骨朵,娇嫩欲滴生机盎然点缀着整座山峦。
抬眼望去,山峰还是那般遥不可及,无论走了多久,依然只能在山脚处徘徊。好在平日里有一种白色耳朵的猕猴,它们悄悄跟在身后,不近前,也不进攻,就这么好奇地盯着安南,兴起时,还会学着安南单腿跳动行走,昂昂的大叫。
跟在身后久了,白耳猕猴们看安南没啥危险性,也会时不时逗逗安南,向他扔几个果子,在树上荡来荡去的时候顺便撸一把安南的头发。
安南也不着恼,看着这群小家伙们活跃的样子,他的心也不再那么沉重孤单,有时少年气性起了,也会学着白耳猕猴的样子在丛林中荡漾。
久而久之就和这群白耳猕猴打上了交道,白耳猕猴发现了果子会大声叫喊安南一起吃,安南也顺带帮它们驱赶走来犯的野兽,虽然彼此听不懂彼此的语言和叫喊,但沟通往往并不只有语言一种方式。
此山白天光线充足,即使有苍天大树挡着,也会有一缕缕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但到了晚上,山中便浮起了浓雾,伸手不见五指,极为容易迷路。
安南只能白天寻找上山的道路,晚上栖息山洞修行掌控力量。但白耳猕猴不同,晚上依旧可以自由穿行,好似不受这浓雾影响。
稍一观察,安南发现了其中的奥妙,这山中生长着一种树木,形似构树,通体黝黑,叶如卵状,开出的花叶呈淡绿色,到了夜晚花叶会散发出绿色的光芒,令周遭的一片视野大开。白耳猕猴每次将其抓在手中,夜晚便能自由穿行,不受迷惑。
安南见此大喜过望,把花叶别在腰间,这般便可以夜晚寻路了。
几番寻觅,终是找到了上山的道路,安南怀揣着白耳猕猴送给自己的贝壳小礼物,打算帮它们把周边有危险性的野兽都赶走。
正当与一只异常硕大的白猿搏斗时,白耳猕猴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欣喜若狂的笑声。
“得来全不费功夫,果真让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