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2月31日,已经是20世纪上半叶的最后一天,我们接到了志愿军司令部的进攻命令,要求我们在1951年1月1日下午四点三十分向对岸的敌人阵地发起总攻。
命令下达后,各部纷纷开始做好准备,既然是在白天发起总攻,这就代表着全军必须在1月1日天亮以前到达指定的进攻区域,并掩护起来;代表着将近十个小时,所有人都在指定区域内趴着不能动弹,哪怕是解便都要拉在裤裆里;趴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冰天雪地里不动弹,这将是巨大的考验,也许在整个战争史上还没有人、没有任何军队做这样的事情,更没有做到过。
各部在中午接到命令后,各个首长、师长立刻组织了开会讨论,如何应付接下来的考验;他们只有一个办法:从今天中午开始至明天总攻发起之前,所有人不吃不喝,除了这个办法,似乎已经别无他法。
中国共产党从成立,经历了反围剿、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到现在的抗美援朝战争,他们之所以能取得胜利,就是因为我们的战士无论要经受怎样的考验、无论经受怎样的困难和挫折都能舍身忘死、从容面对,牺牲自我,成就大我,这样的致胜法宝在全世界都很少有国家能与之相比。
天色刚刚暗下来,我领着一连开始准备着,我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我不可能不参加这样的战斗,这段时间我什么都没有做,放下了整个连队的事情,我再也不想躺着了。
“连长,让我来吧。”一排长看着我正在搬着弹药箱。
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现在一无是处,我吃力的扛起弹药箱,对着一排长说道:“我没事了,我的伤已经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一排长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他自己也很拼命很努力,没有让我失望过。
几万人在敌人的眼皮底下运动,又不让敌人发现,这绝对是奇迹。
到了第二天清晨,所有部队都已经到达指定区域埋伏起来,我们白色的伪装服已经和白雪融为一体;很多的战士很聪明,在行军过来的时候弄了一些黑木炭,木炭燃起来没有一点烟雾,十来个战士就可以埋伏在一起,依靠着这一小堆木炭救活着一个班的战士。
我被特殊照顾在团部指挥所的遮蔽棚下,团长正在与师长通电话,我在瞭望口用望远镜看着对岸的敌人阵地,敌人的飞机不停地在天空中盘旋着。
“轰...轰...”对岸的美军炮兵依旧在每天上午开始炮击侦查,我甚至从望远镜里看见两名战士被炸飞起来,周围也有几名战士被弹片所伤,他们依旧没有动弹,仍凭鲜血流淌。卫生员小心翼翼的,缓慢的爬向伤员包扎伤口。
“美军的侦察机把我们后方的大炮炸毁了”团长挂掉电话对我说道。
“我们被发现了吗?”我惊讶的问道。
团长摇了摇头,说道:“应该没有,大炮遮蔽的很好,不可能被发现,应该是随机丢下的炸弹,这段时间侦察机到处扔炸弹,这次应该是刚好碰巧了。”
我点了点头,赵有胜又说道:“师长又重新调集了大炮,保证攻击部队的顺利,再三强调我们必须要按最高的战场纪律执行,这是首长和彭总下的死命令。”
我看了看外面,发现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我兴奋的叫了一声:”团长,你看,下雪了。“
赵有胜跑到瞭望口,也高兴的说道:”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大雪可以把我们的潜伏部队全部遮起来,敌人就更不会发现我们了。“
我转头一想,说道:“团长,大雪过后温度会下降很多,这将对潜伏增加很大的困难啊。”
赵有胜看了看手表,说道:“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三十分,离我们的总攻还有四个小时,只能让战士们坚持下去了。”
1951年1月1日下午四点三十分,随着116师配属的两个炮兵团和师属炮兵拉响了那寂静的长空,一发发炮弹飞向了江南的敌人地堡、火力点以及防坦克炮阵地;南岸的敌军阵地立刻黑烟滚滚,我听见了敌人那痛苦的惨叫声;他们每个人都以为志愿军正在欢乐的度着元旦新年,他们都以为英美提出的停战协议已经实行了;但是在这无数的炮弹声中,他们自以为是的猜想已经被打破,给了他们迎面的痛击。
经过十几分钟的连续炮击,南岸的地堡和重火力点已被摧毁大部份;四点五十分开始,各团自属的迫击炮又开始对敌人的前沿阵地炮击,一颗颗埋在土里的地雷被触发了。
我们通过望远镜观赏着这美丽的奇观,在这场长达半个小时的炮击中,对敌人的火力点和地堡命中率超过了80%,前沿阵地埋设的地雷也大部分被触发,我们都看着望远镜哈哈大笑,赞赏炮兵的侦查结果。
“嗖!嗖!嗖!”随着我军上空飞起的三发信号弹,各个师属炮团开始急速射,对着各个突破口集中射击,滚滚的黑烟升到天空中几十米高,美军在我们的连续炮击下一声不吭,一枪一弹也没有打出来。
五点零五分,天空中再次飞起了五发信号弹,这是步兵开始冲击的信号。
我们的战士全部从雪里面跳出来,喊杀声响透了大江两岸,我们在向全世界宣告: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并肩突破了三八线。
我拿上了我的枪,团长还没来得及制止我,我就已经冲出了指挥部;我忘掉了伤口,忘掉了疼痛,我要和我的战友们一起冲锋陷阵、上阵杀敌。
每个营、每个连都在冲过广阔的临津江,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目标,不管是哪个山头、哪个高地,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占领它!
我从江边踏上了厚厚的冰面,冰层立即开始滋滋响起来,我的心里开始一阵害怕,我害怕我的脚底会突然破裂,让我陷入那绿油油的水里;我不怕死,可我怕水,我宁可被子弹打死,被炮弹炸死,我也不愿意被水淹死。
我不能后退,我只能奋力向前跑,只想快点逃离让我害怕的地方,一排长和几个战士正在用脚踹开铁丝网,它看见我,立刻向我跑来并用手扶着我,问道:“连长,你来干什么?”
我撒开他的手,说道:“你不是废话吗?我是连长,我不打仗干什么?”
一排长说了一声“可是”我便制止了他,不耐烦的说道:“别可是啦,你给我冲上去,不要跟着我。”
一排长很听我的话,他不敢多说什么,又继续冲了上去。
我喘着粗气终于来到了南岸,我终于不再害怕了,拿着枪跟着队伍也冲了上去。
我连的目标是265高地,这个高地的正面是陡峭的悬崖,只有侧面有一条小路可以上山;敌人在路口设置了很多重火力把守,所幸的是已经在我们的炮击下全部被摧毁了。
我冲上了路口,发现地上全是南朝鲜军的尸体,没有一名美军,看来他们在布置防御阵线的时候,把南朝鲜军布置在了第一线;一旦一线部队遭到攻击,美军在第二线视战争发生的趋向可退可守,这种类似于牺牲别人保全自己的策略,也只有美国人才会做出这种事情;像这样傀儡的南朝鲜的政府,又怎能打赢这场战争。
当我们冲过临津江的江面时,南岸的南朝鲜军早就已经吓破了胆,除了少数高地还留有一部分意志坚强的人,其他的都已经纷纷向南逃去。
我跑在连队的中间位置,身上的一处重伤口又重新裂开了,鲜血渗透了纱布;我吃力的搜寻着每一处有可能出现的敌人,随着几声枪响,战士们发现了躲在暗堡里的敌人,我们的火力迅速压了上去,敌人似乎知道大势已去,自觉的从暗堡里走出来投降了。
“连长小心!”二排长用身体推倒了我,随着一声枪响,他的胸口被子弹打穿了。一个俘虏乘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捡起了地上的一把枪,想做最后的顽抗。
我爬起来看着二排长的嘴里流出了鲜血,我大声的叫喊着他:“二排长!二排长!”但是他在一阵抽搐后便闭上了眼睛。
我的怒火迅速升了起来,大骂了一声:“他妈的!”端起枪便对着投降的敌人疯狂扫射,一排长和其他战士来不及阻止我,那几名俘虏就已经应声倒下;我看着倒下的敌人,枪口上还冒着烟。
“俘虏是我杀的!谁要敢说漏一个字!我扒了他的皮!”一排长对着所有的战士说道。
“排长!让我来顶吧!”战士们纷纷都想抗下这个错误。
我看着牺牲的二排长,眼睛开始湿润,他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但他却为我挡住了敌人的子弹;我扔掉手里枪,大声的说道:“你们干什么,江湖义气吗,我们是志愿军,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战士都不敢说话,一排长看了看我,扔掉了头上的军帽,带着人冲上了山顶。
我背着牺牲的二排长,他的全身都很冰冷,我知道他趴在雪地里十几个小时肯定冻坏了,两名战士在一块平地上挖了一个坑,我找来一些枯草将他裹起来,这样也许就暖和多了。这个地方很好,后面靠着一座大山,前面的临津江尽在眼下,我敬了一个礼,朝山下走去。
在这场渡江战役中,中国人民志愿军共6个军加上朝鲜人民军三个军团共计30万人对南岸发起攻击,没用多久就成功占领了南岸阵地。南朝鲜军大部分丢弃阵地南逃,师首长命令我们乘胜追击,不给敌人逃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