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府临时装饰的新房内，杜小娟安静地坐在桌子旁边。
她觉得一切就像一场梦，而自己此时尚在梦中没有清醒过来。
夜即将降临，丫鬟点燃的两支高大的红烛正闪烁着灿烂的火花，不时地有灯花爆响：灯花爆，喜事到！
杜小娟忽然想到了小时候听过的这两句俗语，不禁苦笑了一下。
对于别的女人而言，新婚大喜，自然是喜事到，而对于自己而言，却是救命的无奈之举，有什么可喜的呢？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用手抚了下头上有些过重的头饰：自己从小到大一向偏爱男装，舞枪弄棒打猎翻山的双手，从来不曾属意这些繁琐的女人的玩意，现在将这些大小珠花头饰弄到了自己的头上，何其难过！
她伸出手来，想把那些珠花拿下来。
“大帅夫人好！”
“大帅夫人好！”
门外一直伺候着的两个丫鬟轻柔的问好声宣示了大帅夫人安吉音的到来。
杜小娟不想见到这里的任何人，刚刚勾心斗角争宠示好的那些场景还在自己眼前浮现，可是安吉音已经开口说话了：“你们下去为新娘子准备点吃的吧，我陪新娘子说会话！”
“是！”两名小丫鬟答应着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吱嘎！”安吉音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走了进来。
“弟妹累坏了吧？我让那些下人去拿点吃的过来！”安吉音面色和蔼地说完，便坐在了杜小娟的对面。
杜小娟急忙站了起来：“麻烦大帅夫人了！小娟感激不尽！”
安吉音忙拉了她的手：“从此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呢！这还不都是应该的吗？弟妹安心住在这里就好，缺什么少什么，需要什么，你尽管让丫鬟来找我要。”
安吉音本来比杜小娟也大不了多少岁，此时噼里啪啦的说了这一大通，反倒不像初见时原本沉静的风格了。
杜小娟心里奇怪，大帅夫人这是怎么啦！
终于，安吉音的好话用尽了，接下来是片刻的沉默。
杜小娟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安吉音的下文。
果然，安吉音沉默了一会，像是想打破此时眼前的尴尬气氛一样：“每次表少爷来奉天都是住在这个院子里，玄少爷比较喜欢这处院落的清净，据说当初对窗前的那几盆芭蕉更是赞不绝口。时间久了，大帅便让人把院子腾了出来，还派了专门的丫鬟婆子来照料着，没想到倏忽间便过了这许久，当初那几株芭蕉还是嫩苗，现在竟然有一人高了。”
安吉音仿佛旁若无人地议论着。
因为时值深秋，杜小娟能看到的只是窗外萧索的几株杨柳，零星地挂着那么几片叶子。
“芭蕉太娇贵了，不适合奉天，更不适合长白山的气候！”杜小娟望着那几片杨柳的叶子出了神，随口便说了出来。
“是啊！芭蕉太娇贵了！”安吉音也跟着感慨道：“可是我那妹子不相信啊！那年正赶上她放了暑假来我这里玩，就在那几株芭蕉树下，遇到了来奉天办事的表少爷，两个人很谈得来，那段时间几乎天天形影不离。一来二去，便惹出了一些风言风语。大帅怎么能容许自己的府里发生这样没有礼法的事，便把我表妹嫁给了表少爷。”
“啊！”杜小娟惊讶地啊了出来，想不到玄承业跟安吉音之间，还有这样一段公案。
“既然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大帅跟玄少爷岂不是亲上加亲？”杜小娟随即想到了玄承业那个体弱多病似乎不怎么见人的夫人。
“好！”安吉音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那个“好”字仿佛被她狠狠地咬在了嘴里一样：“是好！进了玄家的门，嫁给表少爷为妾！”安吉音的话里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悲凉：“可怜我如花似玉美梦一般美好的表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表少爷的三房小妾！”
杜小娟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原来那个一直柔柔弱弱，浑身充满了书卷气的三姨太竟然是大帅夫人的表妹。
那么大帅夫人这样对自己也便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要嫁给别人为妾呢！”杜小娟轻轻地呢喃着，似乎在说朱含烟，又似乎在说她自己。
“是啊！为什么要嫁给别人为妾呢？我表妹也是出自书香门第，舅舅舅妈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可是……”
安吉音无法继续说下去了，随即长叹了一声：“唉！女人啊，万事不由人！如果可以选择，我怎么会愿意让自己的表妹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做一个贱妾！一切还不是由着那些男人说了算？女人是半点做不得主的。”
杜小娟想说：她见过三姨太，看上去三姨太应该是幸福的吧，因为她的脸上依然保留着女学生的清纯和对爱的梦幻般的渴望！
可是杜小娟没有说，她不能承认自己曾经在那个宅子里出现过，更不能向外人说起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所以，你不要怪我今天的所作所为！”安吉音拉过杜小娟的手坦诚地说道：“我表妹嫁给人做妾已经是很委屈的了，碍于我和大帅的面子，表少爷也不会待她不好，但作为姐姐的私心，还是希望我妹子能得到独宠。这样我的心里也好受些，对不起她的愧疚会减少一些吧！可是没想到，今天大帅又让表少爷纳妾，而且他告诉我，你跟表少爷早就两情相悦，情意相投。而我，不但为表妹添了一个敌人，还要为她的敌人准备簇新的嫁衣，我这心……”安吉音握着手帕的那只手狠狠地按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我的心好像被人用刀子扎了一下一样！我可怜的妹子！”
说到这里，安吉音抬起手娟擦了擦眼角滑落的泪珠：“我只是没想到六姨太胆敢拿这件事做文章，不但没有责难你，反倒把过错的火烧到了我的身上，如果不是你，恐怕今天我真的要折在六姨太手里了！看到了吧？这就是高门大宅妻妾成群的悲哀！”
安吉音的话语里有着些许的无奈何苦涩！
两个女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