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刘家大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因为气味消失,大家的心情又都活跃了起来,院子里也甚为热闹,人比下午还多,灵堂里还有了长沙本地特有的丧葬“弹四郎”的表演。几乎所有人看到我都恭敬的点头跟我打招呼,因为很多人都亲眼见证了我下午做的事,就算当时没亲眼看到的,出现这么大的变化,一问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有人已经主动去通知主家的主事者,我还没走到灵堂,刘德全就迎了上来。
“大哥晚上有事回局里了,今天晚上由我招待你。大哥一再叮嘱说你守夜辛苦,明天早上他要赶过来和你一起吃早饭。”
我说不用这么客气,我能帮你们把事情顺利完成就行。
刘德全问我有什么需要做的。我交代了几件他们现在应该做的事情,然后让他陪着我倒灵堂做了个祭拜仪式。一切忙完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我对刘德全说我现在有点累,需要一个地方小睡一会儿,你等人散了大概十一点左右再叫我。
刘德全给我安排在偏厅的一个卧房休息,床上的被褥还有阳光的味道,我确实感觉很累,头刚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间感觉有人在推我。我睁开眼,是刘德全。
我问几点了,刘德全说已经快十二点了,看你睡的香,就晚了一点才叫你。我起身去洗手间洗了个脸清醒一下,就跟刘德全一起到了灵堂。灵堂外的人基本都走了,只有几个本家人在灵堂里闲谈聊天。
刘德全说今晚安排四个人跟我一起守夜。其中一个你认识,就是我的外甥阿健,今天跟我一起去医院的那个,你有任何事情吩咐他就行。
我说好。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只是个仪式而已。
刘德全又把阿健叫过来嘱咐了几句,我也跟众人点头打过招呼,就开始我的业务。首先按照爷爷教我的方法在不同的位置点了香烛,然后又在棺木前烧了些纸钱,念了三遍往生咒,我的事情就算做完了。
刘德全陪我坐下来聊了会儿天,但是他是主理内外迎宾接客等事物的,白天累的够呛,没聊几分钟就哈欠连连。我几次催促他赶快去睡觉,他才打着哈欠走了。其他人也都陆续走了,只有我还有阿健和其他三个守夜的男的。阿健他们邀请我一起斗地主,我说你们玩,他们就在一旁的桌子上斗起了地主。
我因为刚睡醒,不是很困,坐在空调边的椅子上想些白天的事情,后来又想到陈瞎子,等他醒来一定要逼迫他说些他以前的事情,看看他的能力到底大道什么程度。想完这些又想起了爷爷,然后又想起了太祖七公,然后阿健他们斗地主的声音就渐渐模糊起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冷风把我惊醒,那种冷由心而起,让睡梦中而且是在大夏天的我也汗毛倒立。我打了个哆嗦醒来抬头睁眼一看,正好看见棺木旁边站着一个差不多有两米多高的黑影,头几乎都顶到了灵堂的顶棚,刚软下去的汗毛又一次竖了起来。我以为是自己醒猛了眼花,用双手揉揉眼睛再看,确实有一个黑影在那里,虽然只是一个淡墨色很模糊的轮廓。当我揉完眼睛再看它的时候,我感觉它似乎也在看我,它看我不是用眼睛,而是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我头皮一下就炸了,凉意从后脑勺一直传到脚后根。
难道见鬼了?
我赶紧环顾看阿健他们四个人,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本想叫醒他们,但那个黑影看我的感觉,让我浑身冰凉,身体像是被瞬间冰冻住了一般。
搞清楚状况再说,说不定我一叫反而会激怒它。我心想。
我一动也没动,只是和那个黑影诡异地对视着。我的心里在快速盘算,它到底是什么?我应该怎么办?
它肯定不是人!因为在灵堂里这么明亮的灯光下它只是一个淡淡的影子,并没有人的实体。那么他是鬼魂?我说过我以前是把风水当作心里咨询来做的,这一年多来,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如果是鬼魂,到底是什么鬼魂,是善意还是恶意?会不会是死去的刘家老人的鬼魂?如果是他的鬼魂,那他应该不会害我,因为我下午还刚帮了他们家大忙。我又想起以前听爷爷好像说过,一般没有经过修炼的鬼魂是迷糊的,他并分不清谁是谁,连他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该怎么办?爷爷并没有传给我碰到鬼魂该怎样去应对的方法。
正在我举棋不定,无所适从的时候,注视着我的黑影突然起了变化,从它平面一样的脸上无中生有突兀的出现一张嘴,而且越张越大,大得几乎占了它整个头的一大半,整个脸都处于一种严重变形的扭曲状态。大嘴里满嘴的獠牙足有三四厘米长,张开的嘴里还出现淡淡的血红色,和它黑色的本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的恐惧一下遍布整个身体,身上的肌肉像灌了铅一样僵硬。还没等我看清楚,只见那黑影张着巨大的嘴向我扑来。
那黑影速度极快,我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黑影满是獠牙的嘴已经到了眼前,一股腥臭味让我几乎要吐出来,那是一种血腥的味道。我本能的拿双手往身前一档,感觉到手上传来一片阴寒,那种寒意传遍全身,如同掉进了冰窟窿,让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栗。但是并没有感受到预想的巨大实质性的冲击力,我还是稳稳的坐在椅子上。
只见满是獠牙的嘴已经快触到了我的脸,我闭上眼睛,心想去你娘的,使出吃奶的力气双手往前一推,阴寒的感觉瞬间就消失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看到黑影又回到了棺木旁边,静静的站在那里,就像从来都没动过一样。
都说夜路走多了会遇鬼,果然不假。我做着和死人打交道的事情,终于还是碰到了。但这次相遇实在是太突然,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好歹让我先学习一下有什么捉鬼的方法,或者知道怎么逃跑也行啊。我开始后悔这一年时间没有向爷爷多学点东西,也因为之前我根本不信会有这些东西,就算是有,我也不信我会碰到。
虽然平时我装的高深莫测,也看了很多玄幻的书籍说着一些大道理来装门面,但那些都是虚的,当我真正面对一个我未知事物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恐惧和无所适从。
我紧张的和黑影对视了两秒,也不管什么高手风范和面子问题了,大声喊着阿健他们,想着人多总是好的,最起码胆子壮些。可是我的声音到了喉咙就再也出不来,我努力试了几次,只见我嘴巴不停的开合,却一点声音也没有,他们依然趴在那里熟睡着。这让我很抓狂,感觉自己被孤立在一个只有我和黑影的阴森世界里。
我想起小时候做梦,梦到恐怖的事情时,也会出现这样的情景,想跑又迈步不动腿,想喊又喊不出来。难道我是在做梦?我快速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疼的我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眼睛余光看见我傍边的小桌子上放着我带来的几件法器,其中有一件就是“收鬼幡”,我赶紧伸手拿起来挡在胸前。不管有用没用,好歹也算一件武器。
在我做这些的时候那个黑影一直站在那里一动没动,只是注视着我。他是不是在看一个滑稽哑剧呢?
我得赶快想办法,我意识到这不是幻像,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的。虽然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但他确实发生了,就真实的在我眼前。
我脑海中闪现出陈瞎子刚到医院那张青白色的脸,心想这次问题可能严重了,陈瞎子这种有道行,又懂得很多手段的人都搞成那样,像我这样只有一脑子概念,除了下午在爷爷的指导下封尸臭算是做了一件超能力的事情之外,其他有关这方面实质性的事情一件没有,一项基本的本事也不会。难道今天要交代在这里?我想象着明天的报纸上、网络上会出现一条标题很大的新闻:某大师在给人办丧葬的时候离奇死亡,然后旁边还贴着一张我脸色发青的尸体照片。
操!我都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以前看有关书籍时,各种书里都说要放下生死云云,当时觉得自己的内心也算强大,但当我真的面对生死,和看书时去感悟的生死,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概念。
我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既然叫不出来,我是否可以弄出一点动静来惊动阿健他们,然后他们又可以去叫更多的人来,我就不相信有哪个鬼能面对几十号大活人还敢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