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纷纷扬扬的雪花在空中跳了一曲短暂的华尔兹后安静地落在了地上,融化为一地晶莹的雪白。
这两个多月,方九曜一路奔波前行,神经变得谨慎敏感起来,总是很晚才睡下,很早便醒来。
今天也不例外,一大清早,方九曜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整理好了自己的随行包裹,便走出房门准备到楼下用些早点。
意外地,大堂其中一张桌前,已经坐着两个正在等着她的人。
方九曜有些惊讶,恩瑟居然也起的这么早。
“早啊!”恩瑟见方九曜从楼梯上走下来,很开心地向方九曜打招呼。
“小九,这是谁啊?”啾啾从方九曜的怀中探出头来,看见笑得一脸灿烂的恩瑟,有些不满地撇撇嘴。
小九身边,只能有亚特斯殿下!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嘛!
方九曜安抚地揉了揉啾啾的脑袋,解释道:“是昨天认识的,他还救了我一命呢!”
天气变冷之后,啾啾时不时地就需要睡觉来维持体力,十天半个月才清醒一次。
啾啾听说恩瑟昨天救了方九曜的命之后,这才稍微平静了下来。毕竟是小九的救命恩人,还是要客气一点的。
“早。”方九曜走到桌前坐下,微微笑了笑,向恩瑟打了招呼,也向等在一旁的高疤脸微微点头示意。
“方方,昨夜睡得可好?”恩瑟拿过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温热的牛奶,将牛奶和桌上的食物一并放到了方九曜的面前,笑呵呵地问。
“小九,他怎么可以叫你方方这么亲昵的称呼?!”一听这话,啾啾就坐不住了,一下从方九曜的怀里挣扎出来,对着恩瑟愤怒地扑腾起翅膀示威。
“呀!方方,这是你的宠物吗?好可爱呀!”恩瑟可听不懂啾啾在说些什么,也无法理解啾啾的扑腾翅膀是一种示威行为,只是觉得这突然出现的小生物很是可爱。
“嗯,它叫啾啾,因为天气太冷,它需要睡觉来保持体力,今天刚醒过来,所以你昨天没有看见它。”两个月的相处下来,方九曜也从啾啾的口中知道了,只有她和亚特斯才能听得懂啾啾说的话。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宠物呢,方方它和你一样可爱!”恩瑟毫不掩饰地赞美道。
真美啊,大海一样的深邃悠远。方九曜看着恩瑟的眼睛,心里暗暗赞叹。
这是除了亚特斯之外,她见到的最好看迷人的眼睛了。
想到亚特斯,方九曜就不由得有些难过了起来。
“啊啊啊,方方救我!!”
还没等方九曜在悲伤中沉浸多久,恩瑟的惨叫声就拉回了方九曜的注意力。
只见啾啾正盘旋在恩瑟的头顶,爪子和喙轮番上阵,一下一下地折磨着恩瑟的头皮。
“啾啾,快停下!”方九曜见状,也急了,站起身来,将啾啾一把抓住,塞回自己的怀中。
“啾啾,不能无礼!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方九曜很是严肃地冲着啾啾道。
“他叫你方方!他还说你可爱!”啾啾的语气颇有几分义愤填膺。
“他怎么不能叫我方方,怎么叫我是他的自由。另外,他说我可爱是在夸赞我,难道你希望他说我又丑又讨人厌吗?”方九曜捏着啾啾的头,让它直视自己。
“当然不行!小九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啾啾头一扬,很是得意。
“那不就完了?你还在介意什么呢?”方九曜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有时候,她真是拿这个小家伙没办法。
“方方……你……在和它说话?”一旁看着方九曜和啾啾聊得热火朝天的恩瑟惊讶不已,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开口问道。
“啊,是的。”方九曜这才反应过来,这儿还有两个人在呢。
“你……能听懂它说话?”恩瑟的眼中满是惊讶和好奇。
“唔……算是吧。”方九曜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接着便不再理会面前的两人,自顾自地吃起早餐来。
………
卡蒙镇尽头,就是一望无际的黑松岭了。
刚走到黑松岭的林子前,带路的高疤脸叫住了方九曜和恩瑟。
“怎么了?”方九曜看向高疤脸。
“你们,把这个戴上。”高疤脸说着,从自己背着的包裹中,掏出了两块透明的薄片。
“这是?”恩瑟接过薄片,有些疑惑。
“这是我们自制的滑板,里面加进了提速魔法,现在下了雪,万一遇上了猛兽,穿上这个在雪地里能够跑的快些。”高疤脸解释到。
“老头,你怎么净说些丧气的话,我们这还没进林子呢,你就开始想着遇上野兽了。”恩瑟不满地嘟哝了一句。
“恩瑟,有备无患。”方九曜说完,又看向了高疤脸,“还没请问,你的名字?”
“噢,你们叫我亨特尔就好。”高疤脸见方九曜客气的态度,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好,亨特尔,那么我们上路吧。”
方九曜将亨特尔所说的滑板装在了自己的鞋子底下,便跟上了亨特尔的步伐。
恩瑟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在方九曜严厉的目光下,装上了滑板。
……………………………………………………………………………………………………………………………………………
“方方,你是哪儿人呀?”也许是一路上太过无聊,恩瑟突然开口向方九曜攀谈起来。
“……泯城。”方九曜想了想,自己自从来了云镜天,便一直待在泯城,说是泯城人,也算不上错吧。
“泯城?那离这里可是好远好远呢。”恩瑟有些惊讶,再次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女孩,“你来到这儿应该花了不少时间吧?”
“嗯,两个多月。”方九曜一边走着,一边淡淡地回道。
“哇,两个多月啊!”恩瑟再次惊呼道,“比我想象的还要久些!”
“嗯……确实很久。”方九曜说着,眸中现出了几分悲伤。
这一路上,她始终心系亚特斯的伤情,因此这两个多月,真的是她人生中过得最为煎熬漫长的两个月了。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儿呢?”恩瑟追问道。
“为了……来找一件东西。”
“找一件东西?!方方,我们真是太有缘份了!我也是来找一样东西的!”恩瑟说着,激动地抓住了方九曜的手臂,蓝色的眼睛在方九曜的眼前忽闪忽闪。
方九曜突然被拽住,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推开了恩瑟的手,反问道:“你又是从哪儿来的?”
“我?”恩瑟被方九曜推开了手,心里涌出了几分失落,但很快便被方九曜的话转移开了注意力,“我是从琰城来的,不过,我生在泯城,长在泯城,只是在长大之后被我父亲送到了琰城读书,算了算,我也有六七年没有回过泯城了。”
“琰城?”方九曜有些疑惑地挑起了眉。
琰城离泯城可是有好一段距离,琰城,泯城,北寒之地就像是一个等边的三角形。恩瑟的父亲为什么要将他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读书?并且论起教育资源,泯城应该好于琰城才是。连她这样一个“外来人”都懂的道理,恩瑟的父亲作为泯城不可能不知道才对呀?
“是啊,连你也觉得奇怪吧?”恩瑟听出了方九曜语气中的疑惑,接过了话,“我也想不通,我父亲为什么要将我送到琰城去,而且告诉我,如果学不成,就不许回去。我这吊儿郎当的性子,要我学有所成真是难比登天,结果,一晃六七年,没有回过泯城了。”恩瑟说完,还无奈地摊了摊手,叹了一口气。
“……”方九曜看着恩瑟,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半晌无话。
“我刚刚听你们聊,你们……都算是泯城人?”
方九曜有些讶异地看了亨特尔一眼,没想到打破平静地人会是他。
“算是吧,怎么了?”恩瑟转头看了一眼走在他身侧的亨特尔。
“我有一件事……想请你们帮帮我……”亨特尔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开了口。
“什么事?”这次是方九曜接过了话。
“你们既然是泯城人,那应该知道大祭司伊弗·克罗夫特吧?”亨特尔想了想,接着说道。
听到伊弗·克罗夫特这个名字,方九曜和恩瑟的眼里都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我知道。”恩瑟率先开口。
“三年前,大祭司的手下来到卡蒙镇,说是大祭司需要选拔优秀的青壮年去做帮手,能够到大祭司的手下做事,我们自然是十分高兴,村里几乎所有的青壮年都跟着大祭司的手下走了。我的儿子,也在其中。”
“然后呢?”察觉到亨特尔的语气不对,方九曜追问道。
“原本,大家都很高兴自己的孩子可以到泯城去,去大祭司手下做事。可是……”亨特尔垂下了头,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落寞。
“可是什么?”恩瑟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一直都嘻嘻哈哈的他也皱起了眉头。
“可是,从那之后,那些孩子,就再也没有回来。”亨特尔说着,沉沉地叹出了一口气。
“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抽不出时间回来呢?”恩瑟见亨特尔的情绪有些低沉,安抚性地提出了一个假想。
“一开始,大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都给孩子写了信,寄了东西,可是,那些信件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从来都没有回应。”亨特尔的眼眶开始泛红了。
“也许,信件在半路丢失了,没能送到他们的手上呢?”恩瑟又提出了另一种假设。
“我们也想过,是信件丢失了。所以,我们镇上就有人,亲自启程,去泯城看自己的孩子们。”
“那,找到他们了吗?”恩瑟紧追着问亨特尔。
方九曜看了一眼恩瑟,心下有些疑惑。
她觉得恩瑟有点儿奇怪,似乎对于这件本与他无关的事情有点过分的关注。
“没有,那些去了泯城的人,也再也没有回来。”亨特尔再次叹出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惆怅悲伤起来,“所以,大家都在想,那些人……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再也回不来了……”亨特尔的话音刚落,一滴泪就从他的眼眶中滑落,滴在了雪地上,结成了一颗小冰晶。
“自从这件事后,民间就有个传言,说大祭司是吃人的魔鬼,他把那些人都吃了……把我们的孩子们都吃了……”
“胡说!这是谣言!这不可能!”恩瑟的音调突然高涨,激动地几乎跳起来。
方九曜伸手轻轻拉了拉恩瑟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平静下来。
恩瑟也意识到了自己过于激动的言行,抿了抿唇,收敛了神色。
“那,你希望我们帮你做什么呢?”方九曜看着悲伤的亨特尔,鼻子也有些酸酸的。
“唉……我也希望那只是个谣言。我想,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们在泯城帮我找找我的儿子……告诉他,我们很想他……若是平安,就传个信儿回来……”亨特尔伸出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我只希望……他能平安……”
“亨特尔,你的儿子,叫什么名字?”方九曜的语调放得很是轻柔,尽量不再去刺激陷入悲伤之中的亨特尔。
“莱切德,莱切德·亨特尔。”亨特尔说完,满眼希冀地看着方九曜。
“等我回到泯城,我一定替你找找你的儿子。”看着亨特尔闪着希望的光芒的双眼,方九曜着实不忍拒绝。
见方九曜答应了,亨特尔单膝跪地,右手放于左肩,俯身向方九曜表示自己的感激。
而活泼爱闹的恩瑟,却在一旁沉默了,直到方九曜将亨特尔扶起,三人重新踏上路途,恩瑟都没有再开口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