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拉回到1944年,一个中国内战的时间段,一个饥寒交迫的夜晚,在豫北地区一个淳朴的乡村里,一个新生命诞生了,是个男孩儿,纵有饥饿困扰,纵有寒风笼罩,这户人家依然欢欣、热闹。这个新生男孩儿,就是我的爷爷。
我扒开时光,走进这段似乎无法回逆的时空,时空之下,我只能看到一切,听到大家的声音,而这个时空之下,大家却对我未有察觉,我如一丝空气,游离在时空之中。
昏黄的灯光下,我清嗅到一股煤油的味道,借着这摇晃的微光,我看到新生男孩儿的面孔,这个面孔,不像我印象中的爷爷,而真的像一个新生儿一样,稚嫩,可爱。下一刻咧嘴一笑,有点儿像爷爷了。
家里人都分外高兴,这位父亲——我老爷高兴的直搓手,手中拿着旱烟枪,却不曾点燃,因为就算再怎么想抽烟,理性也会清楚的告诉自己,儿子出生了,烟味呛人,有害健康。当然,也许老爷不知道理性这个词,只是作为父亲的本能反应吧。
我看着这一幕,看着爷爷的笑脸,也咧着嘴笑了,笑中带泪,滴落在地上,却不曾打湿地面,就像孙悟空打落了人参果,掉在地上会消失不见一样,这土地公可能会贪恋人参果,但总不能对我的眼泪有什么想法吧,想到这里,我噗嗤笑了,这个笑声回荡在我的耳边,屋内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听到。当然,也许是大家都在笑吧,那一刻,我竟忘记了时光屏障。
我走不出时光,但可以走出房门,我转身,身后是一个屋子的欢欣。
在门外我望着天上的星星,有一颗格外明亮,是北斗星,我想,这是爷爷的出生映射上去的光辉吧。
隔着窗户纸,我看不太清屋内的情况,但是说话声、笑声、偶尔伴着新生儿的哭声依稀可辨,我听的出了神,沉浸在时光里,时光编织成了摇椅,使我的心儿悠悠轻荡。
陈旧的院落,在星光与月辉的映照下,竟也烨烨生辉,与周围的砖瓦房相比,丝毫不显得斑驳,多了丝沉稳和喜气,那份古朴比得上百年的老建筑。
我不知为何会这样想,也许是因为这是我家的前身?这是我这道基因延续的地方?由内而外的感情使然?无论是什么,这份光辉,是抹不去的,实实在在。
忽然一阵清风,摇落了满树的清辉,这清辉又落在房子的清辉上,更加铮亮,折射的屋子里昏黄的煤油灯都变得铮亮了。
以前的煤油灯真的难以想象,烧出来的黑烟不仅呛人,而且火光也甚是暗浊,但这也是家里仅有的照明工具了,很多人家到夜里都不舍得点煤油灯,因为用完了还要花钱去买,那个年月,兵荒马乱,生存是第一要义,物价飞涨,钱不值钱,百姓更没有钱,所以消耗品能省则省。
不到一个世纪,变化如此之大,而大多数人,无法突破时光屏障,而被锁在时光账簿里,终其一生。
爷爷的出生无疑使这个平凡的家庭更为喜庆,也让这个贫寒的家境更接近寒冬,原本五个人都不够吃的粮食,增添一个新生命,要分为六份,孕后的妇人要补身子,这只是想象中的,实际上能不太饿就行了,每顿饭很少有菜,如果有,兴许是家里男人哪天体力状态忽然很好,去庄稼地里薅的野菜甚至野草,说心里话,庄稼人是想好好照料庄稼的,只是着实每天饿的少气无力,心有余而力不足,大多数情况还得靠天吃饭,甚至在收获的季节,有的家里能出力的人少,以至于没能及时把庄稼收了,刚好临上****导致庄稼几乎绝收的也比比皆是,个中苦难也只有经历的人才知道,这些情况我也是年少时听爷爷奶奶讲的,教科书上很少提及细节。
这样的生活条件,听起来似乎很难以置信,感觉会不会生活不下去,但是老百姓却也生活的相当喜乐,甚至苦中作乐,人类就是这样,有超强的适应能力,无论是外在的环境还是内在的心理,随着时间的推移,世事的洗礼,也会逐渐平衡起来,在外人看起来凄苦不堪的人生,主人公心里的小确幸旁人却很难发现,很难体味到。
我在时光屏障里,虽不能对万事万物造成干扰,但是看得也真切,对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中国建国前几年农民的生活处境更有一份亲历感。
我亲眼看见地主豪强家里的土狗吃白面馒头,也看见有些富农慷慨的接济长工短工,亲眼看见饥寒交迫的庄稼汉子吃不上窝窝头,也看见了流浪的小阿飞偷鸡摸狗,看见流窜的士兵扛着长枪强行借粮,也看见过当地的卫兵为了保护百姓而牺牲的光辉模样,我看见打家劫舍的强盗欺男霸女,也看见过土匪头子劫富济贫的举动,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两级,也都有中间态,有好人有恶棍,也有平凡的人们,单就一个个体,也有良善的心肠,也有凶狠的目光,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立场,会有不同的心态和思想,更多的是平淡的生活时光,平淡如风,寡淡如水,过后却会沉淀为人生的记忆篇章,令人回味无穷。
爷爷出生后的这段时间里,家里气氛温暖涌动,村子里倒波澜不惊,毕竟一滴水滴在江海湖泊里,对总体的影响不会太大,但是对这滴水来说,意义非凡,意味着融入了这个大环境,对于个体来说,加入了所处的这个社会。
按照当前这个社会群体的规则,一般在新生儿出生第九天的时候要“做九”的,据说是因为九与久同音,在这一天庆祝是对新生儿健康成长长久幸福的祝愿,当天是要做酒席宴请亲戚乡邻的,而相邻会送上礼品表示祝贺,一般为鸡蛋或者红糖,鸡蛋可以为孕后的妇人补充营养,红糖属于暖性,也利于其健康的恢复,很多时候家里人会为其煮鸡蛋红糖水,简单好喝且有营养,当然孕后的妈妈吃饱了,才有更多的奶水喂养孩子,这个时候两个生命的联系仍和宝宝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一样密切,甚至多了一些眼见为实情感上的联结。而赠送鸡蛋的数量也很讲究,一般主家添了男娃儿会送100个鸡蛋,出了寓意着长命百岁外,还寓意着成双成对,而如果主家如果添了千金,便要送上99个鸡蛋,同样是送上长长久久的祝福,但是却寓意着不希望成双成对,无形中闪烁着封建思想中男女不平等的斑驳的光。
而做九的日子如果没在新生儿出生的第九天,便是有一个情况,那便是这一天刚好是逢九,民间习俗有“逢九不做九”之说,所以为了避免忌讳,便会另择吉日,而在做九的当天,娘家舅舅会抬着一个装有四层礼品的大礼盒过来道喜,当然根据娘家人的生活条件不同,礼盒的华贵程度和丰盛程度也不尽相同,一般是一层为谷子鸡蛋,二层为白面鸡蛋,三层为红糖面条。四层为衣服礼金,当然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月,能装点的起这么丰盛的礼品的娘家,简直凤毛麟角。并且这个礼盒是由舅舅抬着的原因,竟是“舅”和“救”同音,这个庆祝新生儿出生的日子有舅舅的参与,寓意着可以为新生儿救灾救难救苦救病,这个“封建”的“忌讳及寓意”文化真的是到处可寻,其实细想便可理解,这是那个信息流通不畅、文化土壤贫瘠的时代环境中,人们面对不确定性的未知事情的恐惧和无助,以及对喜乐如意的事情的向往和憧憬,从而激发的一种类似于心里安慰的“封建”文化情结,有了这些心理前提做支撑,以及多年的历史文化传承,大家倒是真的乐于去做,并且不觉繁琐,这便是生活的真实,也是人性的质朴所在。
爷爷做九那天,刚好是出生的第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