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外十里之地,没有高耸的树木,只有零星的灌木生长。即便如此,以善谋司的周全,此处都有隐秘的暗哨时时监视。而此时,却只剩下几具尸首,不明不白的躺在那里。
因为刺杀事件的告破,城防回到了过往的配置,出入之人也多了起来。一队男女混杂,但都在二三十年纪的农户提着竹篮扁担,或是推着独轮车,大约四五十人的样子,缓慢的向城门方向移动。
为首一人头戴斗笠,不时的左顾右盼,偶尔压低斗笠,像是怕被人发现一般。
来到城门近前,守城兵丁检查着来往的所有人。
“你们,是一起的?”一名队长看到这批人装束相同,队形又较为紧密,以他的阅历,当先便主动走出盘问。
“是是,军爷,我们是一个村的,家里那边遭灾,这些年轻的,就一起出来务工,挣点吃食。”斗笠男身后一人赶忙上前答话。
“拿的都是什么啊?”队长边说边用自己的佩剑掀开竹篮,查看里面的东西。
“有些干粮,还有些我们的衣物,都是破败之物,别脏了军爷的手。”有意无意的跟上前,半挡着一些竹篮箩筐。
“干什么,让开,你们几个,过来检查一下这些东西。”队长显然有些不耐,招呼手下兵丁前来检查。
就在一半城门处兵丁走到队伍后方检查之际,斗笠男突然跨前几步,单手卡住一名兵丁的喉咙,另一只手拔出了兵丁腰间的长剑。几乎同时,整队农户模样的人都动了起来,从车底或是腰间拿出长剑、匕首。将身边兵丁刺杀。
一切来得过于突然,队长也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柄匕首划破了喉咙。
离着最远的守城兵丁这才从震惊中清醒,大喝一声,便要去关城门。城内不远处,却突然又出现一队人马,大约三十人左右。各个黑巾蒙面,将城内闲散的兵丁屠杀。
不得不说都城的应变非常的快,这边刚一动手,四面八方就涌来了整齐的守城军士,别说只是这内外将近八十人的动乱,便是大军攻城,也能守住数日。
但是事与愿违,这八十人一过城门,便十人一队,向城内不同的方向边杀边逃。守城军士来不及合围,被硬生生的冲散了一部分,而就是这样的缺口,再损失了十数人的情况下,还是让那队不知名的人马冲出七十人。
场面一片混乱,不得不说这队人马所选的时机恰到好处,此时正直百姓出入城最频繁的时间。因为恐惧,不少的黎民百姓四散躲避。也为这些人提供了制造混乱的条件。
善谋司内。
“报,禀司呈大人,西城门动乱,有两队人马约八十人内外呼应,突袭城门,城防击杀十余人,其余人等混入城中。”来人禀报。
“什么。”良远阴沉的道。
“报,禀司呈大人,南城门突袭,约有百人强攻城防军,现仍在战斗。”没等良远再说什么,另一名来人禀报道。
“再去再探。”良远彻底的愤怒了。这注定是有预谋的偷袭。不然仅凭那点人手,怎敢如此行事。
“报,禀司呈大人,北门有人惹事,现已乱做一团,并无械斗,只是人数过多,约有百人,很可能发生冲突。”接二连三的来人禀报。
良远没有马上下令,毕竟城防军也不是纸老虎。这样的动乱是可以处理的。但城门处的事件,就像导火索一般,接下来便是都城各个地段,发生各类动乱事件,有的是单人当街行凶,有的是几人砸抢商户,还有纵火事件。
“大人,我们该如何处理。”夏玲玲道。
“不用管这些,让善谋司直属不要因小失大,这些都是城防的事,我们不必插手。都打起精神,这些只是障眼法,真正的预谋还没有开始。”良远阴沉的说道。
“是。”夏玲玲离开安排。
“这是要耍什么花样?”良远自言自语的说道。随即俯身看向都城的模型图,将来报之人所说的地点一个一个的标注出来,分析着。
都城内偏北的一处院落中。
“都到齐了吧。”为首一名黑巾蒙面之人道。
“都到齐了,一共五十人。剩余三百死士在城内各处实施破坏。”另一蒙面人道。
“好,这是名单,都记好了,从现在开始,到明日正午之前,想尽办法也要完成。如果一人失败,其他人必须补上。”黑巾蒙面人道。
“替死鬼已经在城外准备妥当,任务完成之后,想办法从北门混出去,那里有人接应。”另一人补充道。
“还有没有问题。”为首之人道。
“没有问题。”众人齐声道。
“行动。”命令一下,所以人纷纷离开院落。
就在良远捉摸着动乱的真正目的时,一名属下带进来一个人。
“良大人。”那人一身华服,面容有些老态,虽是男子,但没有一丝胡须。
“你先退下。”看到此人,良远立刻潜退了属下。
“刘公公,陛下可有什么旨意。”认出面前此人,便是皇帝身边随身的一名太监。
“老奴如此前来,便是有密令,这是旨意,您过目。”刘公公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信件。
良远打开信件,仔细的看了半晌。
“公公请回禀陛下,我这就去办,请陛下放心。”良远微微拱手道。
“那老奴就先回去复命了。”说着,便转身离开。
“夏玲玲,按照陛下信件中的指示,吩咐下去,务必将贼人一网打尽。另外,派人去通知莫绝,现在不用出城了,留在司呈府,不要外出。让陆羽调回些人手护卫司呈府。”说着,将信件向左侧递出,一只纤细的手从黑暗中探出,接过信件。转而继续湮没在黑暗中。
司呈府内。
莫绝刚刚回来时,本预直接带周晴离开,但在说明了要几日时间之后,莫绝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周晴毕竟是女孩子,以前没有什么,自从习惯了都城的生活,加上良远的宠溺,现在还真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了。之所以后悔,是因为周晴说需要准备衣物和生活必备之物。尽管有侍女,还是收拾了很长时间,直到有属下来报,说司呈告知,现在城内动乱,为保证二人安全,暂时不要出城了,就留在府内等候。
“师叔怎么如此善变,刚刚还说要我们去草庐,怎么这会就要留在府内。”周晴不满的道。
“没听来人说吗,城内动乱,师叔也是为了你我的安全。不去便不去了。”莫绝微笑安慰道。
“那我这些整理好的衣物,又要放回去了。”周晴只能无奈的说道。
“那就辛苦你了。”莫绝玩笑的说道。
“莫老弟,是不是有些苦闷啊。”陆羽突然出现,笑着说道。
“陆大哥,你来的正好,外面发生什么事了,需不需要我做些什么?”莫绝赶忙问道。
“什么都不用做,就在府内等待就好。大人给我的任务,就是过来保护你。”陆羽显然不担心外面发生的事。
“那究竟是何事?”莫绝追问道。
“突然的动乱,都城内各处都是,必是有预谋的。而且大人已经掌握了他们的真正目的,并且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只要安心等待将他们一网打尽便好了。”陆羽道。
“知道是何人所为吗?”莫绝道。
“进屋再说。”此时二人是在院中,陆羽四下看看,招呼莫绝屋内详谈。
在莫绝的房间中坐下,莫绝关好了房门。
“是不是靖国使团所为?”莫绝问道。
“是也不是。其实使团的官员并不参与,真正的执行者是死卫军,他们觉得自己密谋的天衣无缝,但是却不知早已泄露了消息。”陆羽低声道。
“抓住之后要如何处理?”莫绝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观其变了。”陆羽说道。
就在二人谈话的时候,善谋司联合歃血堂的大部分主力,已经开始了行动。
刑部张季府外。
“这便是张季的府邸。事不宜迟,快些动手。”四人掩藏在府邸院墙外,一人吩咐道。
其余三人重重的一点头,身形微动,脚下用力,轻巧的翻过院墙。
院内空无一人,四人蹑足潜踪,直奔张季的书房方向,但穿过了两进的院落,还是没有看到一个人,为首之人顿时停住。
“快撤。”为首之人大喝,第一时间抽出腰间长剑。
就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手持长枪的军士,单刀长剑的善谋司属下,快速的封锁了四人所有的去路,并形成了包围之势。
“快快熟手就擒,否则刀剑无眼。”善谋司一人开口喝道。
“就凭你们,做梦吧。动手。”毫不犹豫,为首之人欺身而上,大战一触即发。
也是此人确实了得,众多军士和善谋司的几位高手合力,都没有立刻拿下此人,而其他三人也是以一当十,虽然稍显狼狈,但还是可以维持抵挡。不多时,数十名军士被蒙面人杀死,善谋司的高手也有多位负伤。而为首那人虽然喘息加重,但是并未受伤,可见武功之高。
“通通闪开。”就在交战正酣之时,一个粗狂的声音从人群之后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个壮汉,拿着两把开山大斧,直奔为首之人。
想要闪避,已经来不及了,勉强侧身,持剑卸力,怎料想如此厚重的一技下劈,却突然停住,转而横向而来。
为首蒙面人惊惧不已,一般人别说是变招,是否能拿的动那两把开山斧都不一定。没有时间惊讶,双手托剑,抵挡巨斧。受伤是必然的了,现在只求能减缓些力道。
毫无意外的被击中倒飞而出,口中喷出的鲜血透出了面罩。开山斧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笨拙,只是刚刚落地,便追击而上。
“我命休矣。”这是蒙面人闭上眼睛前最后的想法。
开山斧没有直接劈下,而是停在了他的胸口处。随即那道粗狂的声音再次响起。
“绑了,把嘴也堵住,别让他们有自杀的机会。”话还没说完,蒙面人便被接去了黑巾,一个布团直接被塞在口中。紧接着便是五花大绑。
“罗华,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等你自投罗网吧。”壮汉肩扛大斧,轻蔑的看着被捕的为首之人。这人正是本应该在行馆休息,但是此时却被抓住的罗华。
“堂主,陛下旨意,抓住首脑,直接押送进宫。”一名歃血堂下属说道。
“好,我们这就进宫。”说着,也不再去管其余三名蒙面人,当先押着罗华,便离开了张府。
随后的时间,五十名刺杀者毫无意外的遭到了伏击,奋起抵抗的,都被当场斩杀,最后活捉的,只有六人,而且都是重伤。被刑部直接接手,关进了刑部大牢。
良远布置完一切,便动身前往宫内,此时的他,已经在皇帝身边等候主犯的到来。
“臣钱冲,不负圣望,已将此人擒住,交于陛下处置。”钱冲将罗华扔在大殿之上,因为全身捆满了绳子,此时的罗华,只能躺在那里。
“你先下去休息吧,钱堂主辛苦了。”皇帝坐于龙椅以上,吩咐道。
“臣告退。”说罢,便出了大殿。
此时的大殿之中,出了罗华,也只有四人,皇帝,良远,夏玲玲和一个黑袍遮住全身,看不清样貌的人。
“良大人,此人交给你善谋司关押吧,使团那边,我会派人去说明。”皇帝说完,便走下龙椅,回后宫休息了。
良远并没有急着走,而是来到罗华身前,微笑的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角。
“虽然我已经知道你们的全部计划,但是你们的目的如何,我却不知,可否请小罗大人告知一二。”良远虽然这么问,但是却没有拿掉罗华口中的布团。
“良大人,这里没我的事了吧,那我就先退下了。”黑袍人来到二人身边,低笑着问道,而他那个角度,刚刚好让罗华看到此人的样貌。
罗华顿时双目圆争,转而变成愤恨的表情,眼神如刀般紧紧盯视着黑袍人。
“带他回善谋司。”大声吩咐一声,良远起身离去,大殿之门打开,候在外面的善谋司属下进来将罗华抬走。而那个黑袍人,就那么一直看着几人离开。
司呈府内。
“禀两位大人,主乱已解,城防军正在逐步处理后续事宜。司呈大人有令,让二位大人回善谋司议事。”来人道。
“知道了。”陆羽微微点头道。
“那我们就回去吧。”莫绝道。
回善谋司的路上,恰巧也看到一处故意纵火者被城防抓住,并已经控制了火势。很快,二人便来到良远面前。
“大人、师叔。”二人见礼。
“快坐吧。”良远坐在首位,夏玲玲、蒋力也都已经在场,唯独不在场的,也只有治病未归的欧阳烈了。
“今日虽然解除了危机,但是却凸显了善谋司不足。陛下虽然没有怪罪,但我们不能当没事发生。自今日起,你等各部务必加强探查力度,我不希望再有如同此事一般,阴谋都已经实行,我们却毫无所觉的事情再次发生。”良远严厉的说道。
“是,属下明白。”三部部长起身,同时应是。
“莫司律。”良远道。
“属下在。”莫绝起身,拱手道。
“从今日起,你司律处增加人手,除了原有的监督内部之职外,增加探查重大密事之职,行动之时无需向任何人请示。至于人手,四部中任你挑选。”良远道。
听到此话,夏玲玲像早就知道一般,并没有任何变化。陆羽有些惊讶,但转而释然,而且微笑着向莫绝示意恭贺。而蒋力,刚刚坐下的身形却突然起身。
“司呈大人,属下觉得不妥。”蒋力道。
“有何不妥。”良远表情不变,像是猜到蒋力的反应一般。
“尽管莫司律巧破刺杀案,又在夜宴时为我夜凉出气,但这些不足以证明有服众的资本。况且他资历尚浅,恐怕善谋司所属,不会信服。”蒋力道。
“另外二位部长的意见呢?”没有直接理会蒋力,良远转而问向其他二人。
“属下无异议,莫司律虽然资历尚浅,但资历也是凭实力积累而来,况且司呈大人将要案分离出来,本就是一个新的部门。启用有能力的新人,才能更快速的成长。总比交给一些顽固不化之人要强的多。”陆羽当先表态,并且最后一句话时,冷冷的看向蒋力。
“姑且当你说的事情可能会发生,不过各部配置完整,任由他随意抽调,岂不是会令四部陷入困局,各位也都知道培养一个得力之人的难处,望大人三思。”蒋力继续说道。
“那你是同意司律处的新职能了?”夏玲玲突然说道。
“承认又如何,我是全然不会将我等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国家栋梁之才,交于他人去埋没。”蒋力气愤道。
“哼,你承认就好,你的人,你看好了便是。就算只剩我玄部一方出人,我也绝不推辞。莫司律尽管带走便是。”陆羽针锋相对的说道。
“够了,不要再争了。”良远一拍桌案喝道。
“都是善谋司的人,都是为陛下分忧,为百姓造福。你等这般模样,是要分裂善谋司不成?”良远继续道。
“属下不敢。”蒋力和陆羽齐声道。
“此事便如此定了,蒋力,你地部不愿埋没人才,那便继续由你调遣。但是既然同意了将要案分离交于莫司律专办,往后便要相辅相成。不可再分你我。”良远严厉的命令道。
“是,属下遵命。”蒋力回道。
“那司律处扩充一事,便有其他三部配合,而且莫司律可以对外吸收可用之才,只要能通过天部的审查,便可为你所用,成为善谋司一员。人数能扩充道五百人之时,按照善谋司惯例,便可另成一部。”良远说道。
“属下遵命。”其余三人拱手,但只有夏玲玲和陆羽出声,莫绝只是微微拱手,因为他还有些顾虑。
“没什么事就下去吧,莫绝留下。”良远状似疲惫的摆摆手。
三人退去,前厅中只剩良远莫绝二人。
“不该问的就别问了,服从安排便是。四部稳固多年,该是需要重新整顿一番了。”还没等莫绝开口,良远道。
“是,师叔,我明白了。”莫绝无奈的说道。
“你是知道我的期望的,我不希望过程太慢,所以有些阻碍,也是你必须要经历的。”良远继续说道。
“侄儿明白了。对了师叔,先放着此事不谈,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莫绝转而想到今日的疑惑。
“死卫军预谋今明两日对部分重臣进行刺杀,这是名单,但是因为其中一人乃是陛下长期安插在其中的内应,所以今日被我们一网打尽。”说着,递出一张纸。
莫绝上前接过,虽然只有五个人名,但前四个却是夜凉的顶梁之臣。最让莫绝疑惑的,却是最后一个名字,竟然是他自己。
“师叔,这怎么可能?”莫绝惊讶的问道。
“我也奇怪,你不过初出茅庐,为何会被列于刺杀名单之列。所以今日才提前将我早就定好的让你掌握实权的计划,公布出来。尽管因为过于急切,惹恼了蒋力,对你会成为一定的阻碍,但是你如果没有这样的身份,便没有权利去主审罗华。”良远解释道。
“罗华?罗华是主谋?”莫绝再次惊讶。
“不是主谋,他在靖国的地位,还达不到这么高。但是他却是这次事件的主导,从他那里,也许会得到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良远另有他意的说道。
“师叔是说?”莫绝也想到了什么。
“这些都只能靠你自己了,师叔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还有,提醒你一句,刘氏父子可并不像表面那般热情,都是狡猾之辈,可以多接触,但是自己要小心。”良远叮嘱道。
“是,师叔提醒的,侄儿都会铭记于心。”莫绝感觉到了良远的关心,此时一扫刚才的不快,内心中只有温暖。
“还有件小事要嘱托你。开始审讯罗华后,就要保证他不会再跟任何人接触,无论是看管还是审理,必须是你足够信任的人。因为他知道出卖他们的人是谁,此事陛下还不希望太多的人知道,更不希望消息传到靖国那里。”良远道。
“我明白,就是少一个人知道,便更安全一分。”莫绝道。
“对,陛下的意思,会尽快让使团离开都城,这几日务必保证罗华不会接触到任何人,等使团离开后,再开始审讯。”良远道。
“我明白了,那我先去安排一下,顺便促成一下使团提早离开。”莫绝道。
良远先是一愣,然后莞尔一笑。
“这小子,还真是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