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睡半醒之间,我似乎听到一声轻语,像是一声问候,又像是一句道别。我睁开眼午后的日光刺得我眼前一片花白,似乎有一个影子慢慢朝我走来。过了好一会儿,刺目的光芒才逐渐散去,而我周围已经安静无人。我走到窗旁看向窗外,看到爸爸妈妈正站在楼下的空地上,强烈的日光打在他们身上,他们的影子清晰可见。
他们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寂静无声,可那眼神又蕴含着千言万语。我扭头看着身后的地面,日光从头顶掠过,投射出一片阴影,可以看到桌上花瓶的影子,桌边衣架的影子,唯独没有我的影子——真羡慕啊,那些有影子的人,还有那些可以和影子沟通的人。
晚饭时,我突然说:“我好像快要到我的影子礼了,我是不是该出去寻找我的影子了?”
爸爸和妈妈同时怔住了,好久,妈妈才轻声说:“这么快?”
爸爸接话到:“嫣嫣还小,要不等再大一点吧,影子礼不一定非得十五岁举行。”
每次都是这样,谈到和影子有关的话题时,爸妈总是支支吾吾的。
我有些不满地道:“不是说十五岁就可以举行影子礼,当影子语者了吗?你们每天都可以和影子沟通,可以听懂他们的心声,为什么却不想让我去做这件事呢?我已经不小了!”
爸爸和妈妈交流着眼神,空气中留下令我困惑的沉默。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生来就有影子,除了蜚声国的影子语者。影子语者是像我、爸爸和妈妈这样的人,我们生来没有影子,必须在影子礼到来之前找到自己的影子,找到之后,我们将成为真正的影子语者,能够听懂全世界影子说的话。我们是独来独往的蜚声种族,至今我还没有遇到过其他的影子语者。
爸爸和妈妈听世界各地的影子讲过成千上百个故事,也帮助影子们解决过不为人知的问题,影子语者是我觉得最酷的职业。可不知为什么,爸爸妈妈总是想方设法阻止我寻找自己的影子。
我受够了这种约束,凭什么你们的世界里有形形色色的影子故事,我却要面对一个又一个了无生气的黑影?还有三个月我就十五岁了,在抵达我的法定影子礼之前,哪怕翻山越岭我也要找到我的影子。
我开始进行绝食抵抗,在我这样做的第三天中午,爸爸妈妈终于来到我的房间,把收拾好的远行的背包放在我的床头。
“有你爱吃的零食,你的胃药,最重要的是这张地图,里面标记了所有对你有用的场所。”
“如果找不到影子就赶紧回家,影子里二十岁、三十岁举行都可以,哪怕一辈子不想成为影子语者都没关系。”爸爸说完这句,被妈妈狠狠瞪一眼,立刻噤声。
“爸,妈,你们当年是怎么找到影子的?”
“其实在你生下来时,你的影子就已经存在了。只不过他现在还不属于你,你必须去寻找它。当你想明白你的影子存在的意义时,它就属于你了。而那时……”妈妈顿了一下,抬头望向爸爸,爸爸搂着妈妈,对她笑了笑。
我不满道:“明白影子存在的意义?太抽象了!能不能说的具体一点儿?”
爸爸答道:“这可不行,蜚声国影子的秘密严禁外传,不能通过任何形式告诉任何人,破坏规矩的人将会遭到永远的驱逐,你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寻觅……而当你明白了影子存在的意义时,不管你是否乐意,你都必须拥有它,不会再有任何反悔的机会。嫣嫣,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
我抓住背包跑出了房门,大笑道:“我不后悔!我的梦想就是成为最棒的影子语者啊!比你们都棒!
阳光是那么灿烂,让树影变得模糊,也让离家的难过变得模糊。我急切地期待着与我影子的邂逅,所以我始终没有回头,没有看到站在门口的父母在微笑着与我挥手道别。
每个追逐着影子的人,都未曾留意过目送他们离别的、日渐老去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