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亨
莆田市政协约我写关于妈祖的文史资料文章，我想，我曾于1987年兼任妈祖研究会秘书长，后又兼任湄洲妈祖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又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具体组织妈祖信仰、妈祖文化研究工作。时过二十多年，现将亲历、亲见、亲闻回忆如下，并穿插一些“事后诸葛亮”的分析，可供今后组织研究参考。
20世纪80年代中期，改革开放犹似春风在中国大地上劲吹，莆田设市、湄洲湾开发极大地鼓舞全市人民，也振奋广大社会科学工作者的心。正是这个时候，即1985年7月，我兼任莆田市社会科学联合会常务副主席，深感责任之重和工作难度之大。因为当时的市社科联既无编制又无经费。但事在人为，莆田是“文献名邦”，人才济济，只需决心大，办法可以想出来的。那么办什么事把工作带动起来呢？当时，我首先办两件事，一创办刊物，二组织莆田市发展战略研讨会。结果，当年10月15日，市社科联主办的全省地市第一个综合性的学术理论刊物《湄洲论坛》就与读者见面了。翌年1月30日，莆田市发展战略研讨会召开。当时的市委书记苏昌培亲临会议指导并宣读论文。省社科联领导周立方与会指导，并给予充分肯定。这两件事办后，取得经验，又以文会友，初步组织一支队伍，为以后开展社会科学研究工作打下初步基础。这之后，市社科联该抓什么？我征求理论工作者和实际工作者意见后，提出三个研究课题：一组织妈祖信仰研究，二组织湄洲湾开发利用研究，三组织著名历史人物蔡襄研究，并打算首先组织妈祖信仰研究。理由有四个：一、据肖一平先生介绍，妈祖信仰传播较广，而且在台湾影响很大；二、项南书记曾批示同意湄洲祖庙重建，上级会支持；三、1985年莆田县曾组织一次小型座谈会，有一定基础；四、1987年是妈祖羽化千年纪念日，可以借东风。但又存在一大问题，宗教一事比较敏感，因此，风险也比较大。权衡利弊，还是试一试，组织好。于是，1986年7月，我主持市社科联工作会议又一次认真讨论，集思广益，共同下决心。会上，一致同意1987年举办妈祖信仰全国学术研讨会。
1986年7月起，妈祖信仰全国学术研讨会筹备工作正式启动。我负责的市委讲师团和市委宣传部理论科干部积极参与，分工负责进行筹备：首先向上级汇报，做好报批工作。接着考虑研究选题范围，确定妈祖信仰渊源、妈祖与闽台关系、与海上交通、民俗文化、历代褒封等参考课题。继之联系市内外学者发出征文通知，以及经费筹集等事宜。
万事开头难。就在紧张筹备的过程中，传来一些说法，说妈祖不是历史人物，也没有著作传世，你们研究什么。甚至有人说你们这是搞封建迷信。这样就给这一研究活动设立禁区。经过宣传党的科研政策和解释研究妈祖的内容、性质和价值，阻力逐渐冲破了，筹备工作继续进行。市委决定1987年10月31日在湄洲妈祖祖庙举行妈祖羽化千年纪念活动，并将首届妈祖信仰全国学术研讨会列入千年纪念活动的重要内容，这更坚定了我们的信心和决心，全力以赴做好准备工作。
1987年3月20日，市社科联召开工作会议，听取我关于妈祖信仰全国学术研讨会筹备情况和下一步设想汇报，会议讨论了研讨会活动内容、时间、规模、邀请对象和后续问题，做出相应安排，并责成我向市委汇报，具体负责落实，保证会议如期顺利召开，达到预期目的。
苦行修善果。1987年10月26日至31日，首届妈祖信仰全国学术研讨会在莆田县招待所胜利召开。全国各地专家、学者、新闻媒体一百二十多人云集古城莆田。会议收集论文八十多篇。27日上午，我主持开幕式，市委郑书记、苏部长、市政协林主席、省委宣传部杨副部长、省社科联周秘书长等出席指导并讲话。28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等全国和省市新闻媒体就作了报道。
接着，与会学者在会上交流学术研究成果，并参观妈祖信仰源流展。10月30日，根据我的建议，经市委、省委宣传部和省社科联批准，全国第一个以妈祖信仰为研究对象的群众性学术团体——妈祖研究会成立。林文豪兼任会长，全国台联会副会长、厦门大学教授朱天顺，省社科联秘书长周立方等为副会长，金文亨兼任秘书长。此举受到与会专家学者热烈支持。31日，全体与会人员到湄洲妈祖祖庙考察并参加妈祖羽化千年纪念活动，气氛极其热烈隆重。
11月1日，我主持出席会议的外地专家学者座谈会，提出在适当时候举办妈祖信仰国际学术研讨会，征求专家学者意见。朱天顺、周立方和上海师范大学教授林文金、中国科学院研究员金秋鹏、《福建论坛》副主编张大任、厦门大学教授陈国强、福建师范大学副教授徐恭生等表示支持，并提出宝贵意见。张大任、徐恭生建议组织人员编辑出版《妈祖文献资料》一书，并捐献他们收藏的资料。会上，林文金教授还首次提出“妈祖文化”这一概念，陈国强教授表示异议。座谈会与会人员关心支持莆田妈祖学术研究，畅所欲言。座谈会开得很成功，充满学术民主氛围。我表示感谢，并表示待研究后，向上级报告，力争召开一次国际性的妈祖研究会议，将“妈祖牌”打出去，推动“妈祖热”到来，推动闽台学术文化交流和民间往来，也让世界了解莆田。
这是莆田有史以来第一次举办全国性高层次的学术研讨会，又是妈祖信仰研究走向全国的研讨会，显示了莆田社会科学研究的价值，引起了各界重视，鼓舞了社会科学工作者的信心。从我亲身经历的1987年的妈祖羽化千年纪念活动看，这次活动内容丰富多彩，形式多样，是一次意义重大、影响深远的事件。历史证明，省委、市委和陈光毅书记决策是正确的，完全符合中央对台工作方针政策的。此后短短几年，“妈祖热”飙升，浪潮滚滚而来，台胞一批批蜂拥上湄洲岛朝拜妈祖，并以朝拜妈祖搭桥，到福建，到全国各地探亲，很快冲破了海峡两岸封冻十年的“坚冰”。
会后，“妈祖文化”这一概念逐步成为人们的共识，妈祖信仰研究提升为妈祖文化研究。那么，下一步怎么办呢？如何将妈祖信仰，或者妈祖文化研究引向深入，继续扩大妈祖文化和湄洲岛的影响呢？我作为兼任市社科联常务副主席和妈祖研究会秘书长，理应多挑重担，多做具体工作。于是我在做好负责的市委宣传部理论科和市委讲师团工作的同时，在市委宣传部领导下，继续抓社会科学研究，其中一个重点就是抓妈祖文化研究。
我从1987年的全国研讨会中受到启迪，认识到，有领导、有计划、有组织地举办高层的学术研讨会是推动国内外妈祖研究活动深入开展的一条重要途径。我也从学者专家座谈会上受到鼓舞，增强了信心和决心。经过充分酝酿、征求意见，统一了认识，决定举行妈祖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确定了研讨会主题，包括：妈祖信仰及其传播，妈祖文化形成、发展及其内容、特征，妈祖与民俗，妈祖与闽台关系史、华侨开发史、中外友好关系史、航海发展史等，同时围绕主题拟定征文选题范围，拟定征文通知。
经过以上准备以后，就以福建省社会科学联合会、妈祖研究会、莆田市社会科学联合会名义向上级申报，并成立以林文豪为主任，吕良弼为副主任，金文亨为秘书长的筹委会。
为了开好妈祖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我与陈宠章、黄谦、杨兆添、徐丽钦、陈胜兰、罗锦枝、郭世平、林元伯等一起，投入紧张的筹备工作：组织编辑、出版1987年研讨会论文集《妈祖研究论文集》，请朱天顺教授任主编，我任副主编，由鹭江出版社出版；邀请《福建论坛》副主编、福建师范大学徐恭生副教授和蒋维锬整理关于妈祖典籍，校编出版《妈祖文献资料》一书，并联系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请厦门大学教授陈国强和莆田学者一起编写《妈祖信仰与湄州祖庙》一书，由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创办并主编《妈祖文化研究通讯》作为妈祖文化研究和宣传湄洲岛开发的平台。正如福建社科院历史所所长戴学稷教授所说，妈祖文化研究进入一个蓬勃发展的新阶段。
经过一段时间筹备，召开“妈祖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提到议事日程上来。1989年农历九月初九，在湄洲妈祖庙再次召开筹备工作会议，我在会上汇报研讨会筹备工作进展情况和研讨会召开时间、地点、规模、对象等设想。经过认真、充分的讨论，决定会议于1990年4月21日召开，会期4天，又确定了会议邀请对象、规模和议程及经费安排等。会议还决定湄洲妈祖祖庙和台湾云林县北港朝天宫董事会为联办单位。决定补选林聪治、郭庆文等为筹备委员会委员，吴祥为筹委会副秘书长。为了加强党的领导，会议决定成立临时党组，由苏玉泰、林文豪、朱天顺、吕良弼、金文亨组成，报市委批准。会议要求继续认真、细致地做好各项准备工作，确保会议圆满成功。
会期日渐临近，中国旅游协会、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研究所、中国科学技术史学会、中国民俗杂志社、上海人类学学会以及南京、福州、深圳等三十多个单位和个人发来贺电、贺信。《人民日报》、新华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电视台和省市及台湾新闻媒体决定派人与会采访。
海内外学者也先后送来八十多篇论文，副高以上学者占半数以上，论文涉及历史、宗教、民俗学、人类学、哲学、社会学、文化学、考古学等诸多领域。论文内容大致分为：妈祖的生平、妈祖信仰的起源与传播、妈祖信仰的属性、台湾和海外妈祖信仰、妈祖文化和文物等，集中反映了1987年全国妈祖学术研讨会以来妈祖研究的最新成果。
1990年4月21日，妈祖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妈祖故乡莆田隆重举行。与会学者除了来自北京、天津、上海、杭州、深圳、扬州、福州、厦门等地的大陆学者与香港、台湾学者外，还有美国、加拿大、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加坡等国学者千里迢迢赶来参加。北港朝天宫、鹿港天后宫、大甲镇澜宫等妈祖庙也组团参加。与会者三百多人欢聚一堂，交流研究妈祖的成果，探讨如何进一步弘扬妈祖文化，把妈祖这篇文章做好。我主持开幕式，林文豪致开幕词。这是继1987年妈祖千年祭学术讨论会之后又一次学术盛会，又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在我市举行的国际性学术交流，其规模之高，代表面之广，意义之大，影响之深，必将给我市历史添上崭新的一页。市委郑书记、省委宣传部许怀中副部长在会上讲话，学者代表和北港朝天宫郭庆文在会上发言。在尔后的二天时间里学者们多视角多学科交流研究成果，深入探讨妈祖文化，并有较多的交锋，然后参观考察湄洲妈祖祖庙和港里妈祖祖祠。会议期间，我代表妈祖研究会征求并宣布补选台湾的郭庆文、蔡辅雄、王定海、李炳南等为妈祖研究会理事。他们都愉快地接受了。这样，妈祖研究会理事遍布北京、上海、天津、深圳、香港、台湾等地，实际上成为全国性的学术团体。
这次学术盛会规模空前，代表性广泛，论文质量高，观点鲜明，有很多创新。在广度和深度上较前有很大的突破和提高。会上，学者们展开激烈的争论，各抒己见。这为以后继续探讨提出课题，继续推动妈祖研究向纵深阶段发展。25日，举行闭幕式，朱天顺主持，7位学者在会上发言，郑义正书记讲话，吕良弼致闭幕词。研讨会期间，海峡两岸新闻媒体对会议、对莆田的大量报道轰动了海峡两岸，使世界进一步了解妈祖、湄洲岛，莆田知名度进一步扩大。正如中国旅游协会评论这个会议所说，不仅对进一步发挥福建省的旅游优势，有着重要作用，而且对于弘扬妈祖文化，增进海峡两岸民众之间相互了解和交流合作，促进莆田旅游业的发展，加快莆田市的经济建设有着极大的意义。中国民俗杂志社评论：“这样的会议是我国民俗文化事业的一件盛事，也为民俗学者专题研究的形式提供了一个有意义的样板，必将在我国民俗学历史上留下极其光辉的一页。如此盛会亦足慰九天之上天后的灵及四海之滨万民的心。”全国台联会副会长、妈祖研究会副会长、厦门大学著名教授朱天顺也感慨地说，莆田是妈祖的故乡，妈祖文化发祥地，也理应成为妈祖文化研究中心。
学术研讨会圆满成功，会后，在征集的八十多篇论文中筛选43篇，共33万6千字编辑出版，书名为《海内外学者论妈祖文化》，由林文豪主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此后，“妈祖热”在全国各地兴起，妈祖文化为各界人士所关注。
妈祖信仰研究始于20世纪20年代。1928年，著名历史学家顾颉刚率先发表研究成果《天后》，但都是个别的、分散的、没有组织的。1987年和1990年两次关于妈祖学术研讨会，是学术文化史上重要事件。这就是说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由于有组织地开展研究妈祖，成果丰硕，学术质量较高，又广泛宣传，造成气候，形成影响力，标志着妈祖信仰研究进入一个新的全面发展的时期。
具体地说，这两次学术研讨会主要创获如下：
一是举办两次较高水平的学术会议，推动妈祖信仰研究迅速发展，并走上学术健康发展轨道，一批较成熟的、多学科的学者投入妈祖信仰研究，提供一批具有独到见解的研究成果，影响、带动和组成一支老中青结合的研究妈祖的学术队伍。同时，第一次研讨会期间成立的妈祖研究会意义也是重大的。它成为妈祖文化学术研究的组织者和推动者。实践证明，它曾发挥重要作用。以后，在组织人员赴台和妈祖金身巡台以及发掘妈祖祭典等方面也发挥应有的作用。
二是舆论先行。两次学术研讨会，推动了海峡两岸“妈祖热”升温，特别是1990年，海峡两岸首次联合举办妈祖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这是一次创举。台湾新闻媒体派记者与会采访，海峡两岸广播电视、报纸大量报道会议、发表通讯、专访，杂志发表论文，轰动了海峡两岸。同时两岸学者挖掘、整理历史资料，撰写文章，论证海峡两岸神同源，文同根，人同祖，加强了认同感，推动了台胞寻根问祖。此后，台胞到湄洲祖庙朝拜妈祖，回大陆探亲以及尔后台资进大陆，形成一股潮流，势不可挡。1990年这一年，台湾鹿港天后宫王定海先生邀请妈祖研究会林文豪会长、金文亨秘书长赴台。1995年，北港朝天宫邀请妈祖研究会组团（25人）赴台，都是破天荒的事情，一石激起千层浪，研讨会后海峡两岸互动，双向往来，密切了两岸学术交流和民间往来。
三是海峡两岸新闻媒体集中、大量地报道两次研讨会，杂志大量发表研讨会论文，在提高妈祖影响和地位以及湄洲岛影响和地位上发挥重要作用。妈祖、妈祖祖庙和湄洲岛影响和地位飙升，一下子凸显出来，引来社会各界广泛关注。同时引起党和政府高度重视，大力支持妈祖文化工作，批准湄洲岛为国家级旅游度假区，湄洲妈祖祖庙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将妈祖祭典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并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东方麦加”、“东方夏威夷”正出现在世人面前。
1987年和1990年召开的两次妈祖信仰研究学术会议，是一典型事件。它标志着妈祖信仰或者说妈祖文化研究异军突起，在宗教文化和中华传统文化领域，产生了一个新的学科分支，开辟了新的学术领域，进入黄金时期。简要而言，它的贡献最主要有五点：一是跨学科研究，二是民间取向，三是田野调查方法的应用，四是取得政府的重视，五是推动“妈祖热”和“国学热”兴起。
20世纪90年代以来，妈祖信仰或妈祖文化研究进入新的更高的阶段，妈祖文化研究进入国家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研究发展规划，一些国家科研单位和大学学者将其列为自己研究的范围、对象、计划，或者个人研究，或者集体研究，于是产生一批高水平的专著和研究资料汇编，也出版了一批关于妈祖的小说、剧本、传说、故事，百花齐放。妈祖、妈祖庙宇、祭祀活动成为宝贵的、丰富的物质和非物质的文化遗产。对于妈祖文化的研究将长期开展下去，前景很好。只要组织好，团结和组织多学科的学者，有计划地进行研究，举办高层次的学术活动，办好刊物，大有可为。
妈祖研究作为世界性的学科研究正方兴未艾。1997年，妈祖研究会易名为湄洲妈祖文化研究中心，2004年，又演变为中华妈祖文化交流协会和莆田学院妈祖文化研究所。妈祖信仰或者说妈祖文化研究也在深化，也在发展，并与中华传统文化发展变化的脉络相吻合。
在妈祖文化工作即将三十周年的时候，回忆我在省、市委领导和大力支持下，在组织妈祖信仰或者妈祖文化研究方面做的一些具体工作，先后撰写近十篇研究妈祖的文章，并曾在市政协年会上大会发言，呼吁组建妈祖庙，进一步推进妈祖文化研究等情景，感概良多。我衷心祝愿关于妈祖文章越做越大越好，更好地为港城崛起，为海西建设，为祖国统一大业服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