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是生命,黑色的是生活。
晨曦之前是最黑暗的时刻,尤其在冬天,凌晨五点。这座破败城市正在从睡梦中苏醒,准备迎接晨光,迎接接下来的十六个小时的忙碌。清冷的街头只剩下熄灭的路灯,幽长的街道上渐渐多了几个晨练人的身影,三五成群穿着不太规范的运动装备,呼吸着新鲜的雾霾在街道边慢跑着。环卫工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街道上的阔木落叶,扫帚在地面与落叶间摩擦出沙沙的声音,不时掠过去的汽车开着雾灯带着黑暗中的一束光急急地穿过街道,一闪而过,又向前方疾行而去。时间就这样过去,街上的人影也渐渐多了起来,又开始生命中平常的一天。
章乖从街边的一个小网吧里钻出来,冰冷的空气一下子就把他从恍惚状态中抽离出来。与清醒接踵而至的是寒冷导致的轻微头疼,章乖裹了裹身上的黑色卫衣,套上兜帽遮住凌乱的头发,抬起头看向那网吧招牌。昏黄的灯光映在章乖脸上,浓厚的眉毛下是狭长的眼眸,宽阔的鼻子突兀在脸部中央,削薄的嘴角向下,杂乱的胡须遮住了下巴的弧线,看起来约么二十来岁光景。朦胧的灯光下黑色的身影正在拥抱着黑暗,只剩下那一抹昏黄的光。章乖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维克多香烟,简陋的包装上只有着粗体艺术字样的“Joker”以及一句“吸烟有害健康”,打开烟盒,里面仅剩下一根像干蚯蚓一样弯曲的香烟了,章乖抽出香烟叼在嘴里食指和拇指顺势将香烟捋直,将空瘪的烟盒揉作一团塞进兜里,然后翻起火机来了,手忙脚乱中才从内衬中翻出一个以前就已经遗忘了的火机。“咔!”,火花点燃香烟,章乖用力地吸了一口香烟,浓郁的劣质烟草的气息灌入到肺里带着一股窒息的眩晕感,章乖深深地含了一口才将温热的烟雾长长地抒发出去,昏黄的光线越发在烟雾中朦胧。吞吐着的烟雾在面部缭绕而上,钻进双眼,让那狭长的双眼有些通红,章乖长长地吐着烟气,就像是无声的叹息。一根烟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很快便就燃尽了,章乖又翻了翻口袋,并没有找到存粮,有的只是那皱成一团的烟盒,章乖紧紧地攥住烟盒,在网吧的招牌下踌躇了一会,跺了跺脚想要赶走那难以抑制的瘾,最后还是转身钻进了网吧。
网吧的前台很高,遮住了里面昏昏欲睡的网管,稚气未脱的脸上一片疲倦,章乖慢慢地走进前台,轻声喊道:“网管,买包烟。”,年轻的网管登时抖了个激灵,在座位上弹了起来,慌忙地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说道:“买什么?”。“Joker”,章乖慢慢地说道,“没有了,只有维多利亚了。”章乖犹豫了一下,说“好,拿一包。”,说完拿出手机扫码付款给网管示意了一下,才接过那价格不菲的维多利亚香烟,白金色的软包装上是好看的拉丁花式写法的“Victoria”。章乖看了眼包装,熟练地撕开包装的一侧,然后在撕开的一侧敲打几下,抽出一根冒头的香烟叼在嘴里,点燃。烟草的味道并不是章乖所熟稔的厚重感,太淡了,但好歹有得抽就不错了,章乖如是安慰自己。叼着烟,走在黑暗中,章乖慢慢地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
章乖以前是不抽烟的,很是反感烟味,只是随着在酒桌上喝多了然后习惯性地接过烟,就慢慢学会了抽烟,从一个星期两三根到一个星期一条再到一年前的一天三包,不过好在现在渐渐可以控制在一天一包的量了。曾经有朋友问他,为什么要抽烟?他说,抽烟的时候可以放空自己,我喜欢这种感觉。现在章乖想戒烟了,太多的尼古丁充斥着他的生活,不再放空只有焦虑和颓废。“这是最后一包了”,章乖如是对自己说。
慢慢走在路上,晨曦将要露头,章乖走进狭长的小巷,小巷又窄又长,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从章乖消瘦的身子上拉出长长的阴影。走到小巷深处,章乖走进一栋破落的楼房,拥挤的楼梯又挤又长,章乖在黑暗中拾阶而上,走到五楼,打开被贴满小广告的房门,一股浓郁的二手烟气息扑面而来。打开灯,地面上是随处可见的烟头、烟灰以及啤酒罐。一幅凌乱的扑在床上,乱哄哄的一遭,只有书桌还算整洁,只是一堆书的旁边是一个硕大的烟灰缸里挤着满当当的烟屁股,烟灰缸下面则是压着一堆写满字的草稿纸。
合上门,章乖从门后的角落拿出扫帚打扫着房间,收拾完玩垃圾后又把衣服叠好,然后钻进那三尺见方的浴室。浴室的墙上有一面镜子满是牙膏的白迹和水垢,早已经映不出清晰的身影了。对着镜子挤眉弄眼,挤出一个皱烟盒一样的表情,五官挤在一起,牙齿紧紧咬着,章乖就这样看着自己,感到一阵莫名的痛苦和愤怒,牙关越咬越紧,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他就这样看着自己直到脸上的表情渐渐缓和到之前的淡漠。章乖从兜里掏出烟盒摆在洗手台上,一根一根的点燃然后抽完,终于止不住地干呕起来,还不够,章乖对自己说。然后还是一根借着一根,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还有止不住地干呕,似乎要将那腐烂的生活给咳出来一般。终于仅剩的香烟都抽完了,章乖只感觉到无穷无尽的恶心。将那烟灰烟头扫进下水道的坑里。章乖挤好牙膏,拼命地刷着牙,牙刷不停地在口腔中搅动着,刚开始还是白色的泡沫然后是粉红色夹杂在其中,渐渐的泡沫完全变成了红色。章乖只是看着那红色的泡沫在洗手台里流淌,然后流进那下水道里。“呕”,章乖剧烈地咳嗽着,佝偻着身子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要塞进洗手台里了,章乖只是像死鱼一般看着那些鲜红的泡沫流进下水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一般。漱过口,章乖脱掉衣服,露出干瘦的躯干,打开淋浴然后仔细地清洗着身上的每一寸。擦干身体,抹干净镜子,刮掉胡子,修剪眉毛,剪掉略长的鬓角,对着镜子摆出一个不那么拧巴的笑容。
“真好,我又是新的自己了。”章乖对着镜子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