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盒声音:这幅画是你画的?!
看到这条信息,左仪呆了一会儿,直到从他那儿收到了自己刚发出去的那张图片,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自己拜托金天画的于瑞峰。
忌右:不是,是我室友画的,怎么了?
一盒声音:哪个室友?
忌右:金天,就是之前去兰台寺的时候跟你一起烧香的那个。
在兰台寺跟他一起烧过香的那个……
贺易看着这句话出了好一会儿的神。
不对啊,她当时跟自己说那个挂件是她捡来的啊?
可是这个特殊的画风,又绝对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没错啊!
贺易飞速地打开漫画软件,从收藏夹里找到唯一的漫画,截了几张图发给左仪。
一盒声音:这个漫画是不是你室友画的?
左仪不解地点开模糊的小图,一个男人壁咚另一个男人的绯红画面猝不及防地跳进视野,看得她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这个……是啥呀?
忌右:不是啊,这是啥,我从来没见过。
从来没见过?
不应该啊……
贺易挠挠头,感觉这个世界好迷幻。
于瑞峰在旁边很不理解地看着他,自从看到左仪发过来的画之后,这人就是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状态。
“你要不要问问老许?”他建议道,在他们共同的认知里,反正想不明白的麻烦问题问许时年就对了,他肯定能给出足够有歪理的见解。
“对哦,问老许!”贺易拍了一下脑袋,“这漫画还是他给我找来的呢,我不信他什么都不知道!”
*
牧祯急匆匆地转了两趟车赶到“萌主赎罪”,正好赶上下班高峰,店里挤着不少来买宠物用品的人,很是热闹。
她扫了一圈没见到冉晴和两只猫,只看到空空凑在人堆里,朝着不知道是谁的人摇尾巴。
懒得搭理它,牧祯穿过过道往里走,正巧遇上从另一边过来的冉晴。
她低着头,不似往常般精力旺盛,反而有些不在状态。
“小冉姐。”牧祯朝她走过去,“橙橙还好吗?”
“哦,小祯啊,你终于来了。”冉晴这才回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指指里面,“你去看看吧,可能刚睡着。”
牧祯点点头,以为她会跟自己一起进去,结果冉晴指完路就走了。
牧祯没多想,沿着她所指的方向往里走。
里面是一间休息室,她虽然知道,但以前从没进去过。
休息室的门半掩着,透过室外穿入的光线,隐约能看到一段影子。
有人在里面?
牧祯踌躇一瞬,轻轻地推开门,里面的人听到动静,也跟着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两个人皆是一顿。
“茹老师?”
“概率论?”
茹帘青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姑娘,虽然不记得名字了,但她当时在办公室的那段概率讲解,一直让他印象深刻。
牧祯重新掩上门,往他身边走过去:“嗯,我叫牧祯,游牧的牧,福禄祯祥的祯。”
“福禄祯祥……这名字的寓意真好啊,你这姓氏也挺罕见的。”同样姓氏罕见的茹帘青一边思索着一边点头,“诶?那个最近一直被报道的那个,白手起家的企业家牧禾良也姓牧吧,你跟他有没有亲戚关系啊?”
“……”
牧祯往前一步,垂着眸子摇摇头:“没听说过。”
她停在茹帘青身边,看到橙橙和吉吉并排着躺在软垫上,蹲下身子想坐下来。
本就醒着的吉吉早就看见她了,趁她俯身的当儿,一下子跃起来扑到她身上。
牧祯被它吓了一跳,拍了拍小家伙的屁股,托了一把将她放到自己肩上:“你是在陪着橙橙吗?”
吉吉“喵呜”一声,在她肩膀上趴下来,正眼都不给橙橙一个,感觉在说“要不是看它可怜,谁要陪它。”
牧祯又拍了拍它的脑袋,伸出手去把熟睡的橙橙抱过来。
身子骤然腾空,素来机敏的橙橙也醒了,没睁眼就挥出来一爪子,被牧祯很有预见性地握住。
大大的眼珠子睁开一条缝,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橙橙定格了一秒,然后疯一般地往她怀里钻。
牧祯无奈地按住小家伙的身子,换个姿势坐下来。
茹帘青看着这一幕,眼底的目光愈发柔和起来:“这是你的猫吗?”
“嗯。”牧祯抚摸着橙橙的背,试图让它平静下来,“养了快三年了。”
橙橙很快又睡着了,牧祯也没把它放回去,就这么抱着和茹帘青说话。
“茹老师也喜欢宠物么?”
“是啊,那么通人性……不,比人还有人性的小家伙,能不喜欢吗?”
牧祯看了眼橙橙,赞同地笑了一下,又问道:“您是这家店的合伙人吗,我以前怎么从没见过您?”
“额,不是……”茹帘青撇开眼,表情忽然有那么点不自在,“我就是闲来无事出来逛逛。”
出来逛逛?
逛着逛着就逛进了这店里算是只对员工开放的地方吗?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做教授的游手好闲?”似乎为了弥补尴尬,他又补充了一句。
牧祯看他一眼,才发现今日的茹帘青有些奇怪。不仅头发染黑了,梳得光亮,衣服也不似先前般搭配随意,穿得很儒雅。而这份奇怪,似乎和刚才那一瞬的不自在有点关系。
半晌,她摸了摸橙橙的背,缓缓道:“不会,这世间的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事不是闲事。”(注)
茹帘青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继而大笑起来:“哈,说得好!”
*
天色黑透之前,牧祯回学校,在地下通道里遇上了背着电脑包朝自己跑来的金天。
“你的漫画最近有什么好消息了吗?”她停下脚步,看着金天脸上的笑容问。
“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金天拍拍自己的脸,有那么点不好意思,“还算不上好消息,要等编辑那边做最后的评定,等确定了请你们吃饭呀。”
牧祯等她靠近,跟她一起往前走:“你还不打算告诉左仪吗?”
“嗯,总觉得有点别扭,说不出口……”说到这个话题,金天轻轻抿了一下嘴角,“毕竟画漫画这事儿,一般人总会觉得有些不务正业。”
当初如若不是被牧祯撞见,她应该也不会把这事儿告诉她。
不过也多亏了被发现,她才拥有了这片刻不用神经紧绷的时刻吧。
“等我签上约之后再慢慢告诉她吧。”
两人说着话走过了地下通道,上楼梯时听到有音乐声从前面传来。
再往前一点,就看到一个衣衫朴素,鬓角发达的中年人抱着吉他坐在通道的拐角,跟着弹奏的旋律轻轻地哼着歌。
哼的歌没有歌词,只有调子。
调子是偏古典的调子,但不知道是不是吉他的缘故,弹出来的时候被加入了一些摇滚的元素和金属感,听起来十分特别。
通道里的行人步履匆匆,并没有怎么在意这个角落,偶尔有人驻足几秒,往那人身上扔几个硬币就离开了。
牧祯和金天本也没打算多做理会,可她们刚走过拐角的当儿,那音乐声突然就停了。
下一秒,中气十足的吼声从对面的通道口传过来:“站住!怎么又是你?”
牧祯侧过头去,见那中年人一套无影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收拾完身上的硬币和纸钞,装进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钱袋里,然后“噌”地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几个穿着制服的城管从另一头冲过来,中年人抱着吉他从这一头冲出去,跑过牧祯的时候擦了一下她的肩膀。
牧祯趔趄一步,低头一看,自己手上多了个东西,正是那人刚才装钱币的钱袋。
她想了想,手臂一收,把钱袋藏进了袖子里。
另一边的城管已经跑到,明显训练有素,“蹬蹬蹬”几步就把那中年人按在了楼梯上。
“我的吉他!我的身家性命!”那人一被治服,立马就怂了,紧紧地护着怀里的吉他求饶,“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但我的吉他它是无辜的,求你们看在无辜吉他的份上放过我这个无名小卒吧!”
“都什么跟什么!”一个城管揪着他的领子把人从地上拎起来,“说了多少次了不能在这里卖艺乞讨,怎么又是你?”
“我没有卖艺乞讨,我就是演奏个曲子,我这是文化渲染,是美化城市环境!”中年人一脸不服气地狡辩,“我没有收路人的任何一分钱,不信你搜我身!”
牧祯抬头忘了眼天,哦不,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地下通道上方的地面,莫名地想,许时年到了这个年纪会不会也是这么副德行?
还是不要了吧……
城管当然不能从中年人身上找到点什么,训斥了他几句后再一次把人放走了。
牧祯等城管的人影看不见了,才带着金天走上楼梯。
地下通道出口的不远处,那个中年人正抱着吉他坐在行道树的花坛上,哼着曲儿望天。
“还给你。”她走过去,把钱袋递到他手上。
“谢谢小姑娘,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他笑眯眯地接过来,打开钱袋很认真地数了数,“一个子儿都没少耶,小姑娘你真是仙女下凡呐。”
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掏出一张一块钱的纸钞朝牧祯递回去:“帮忙的谢礼。”
“……”
牧祯看了一眼,摆手:“不……”
她“不”字的音节还没发完,眼皮底下那只手就已经收了回去。
“哎呀小姑娘真客气,真是拾金不昧的大大大仙女,”中年人晃着脑袋把钱放回袋子里,“我发自内心地代替我十八代祖祖辈辈感谢您!”
“……”
金天直接目瞪口呆。
“不用客气。”牧祯扫了一眼他修长的手指,“我帮你不是因为我是好人,只是因为你的曲子很好听。”
“是嘛,很好听吗?”听到这话,悠哉游哉的中年人豁然抬首,“你以前听过吗?”
牧祯摇头:“那倒没有。”
“哦。”中年人似乎有刹那的失望,但表情变化太过细微,让人觉得那不过是错觉,“看来此曲真的只应天上有了。”
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重新抱起吉他,哼着小曲儿往前迈了一步。
牧祯以为他要走了,正要带着金天离开,却见他又转回来了。
胡子掩映里,脸上的表情莫名有些熟悉。
“谢谢小姑娘的夸奖,”他笑了一下,道,“你的往生咒也很好听。”
“……”
往生咒?
牧祯刹那恍惚,脑袋里突然想起半个月前下山道上,那句魔幻的“你踩到我家宝宝了。”
*
注:原句出自仓央嘉措的《地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