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平常人是不讲究逻辑的

左仪在活动室里又待了十分钟，本来想好好欣赏一番美色，奈何另一角俩人的对话她一句都听不懂也插不上，眼睛还没累，脑袋已经先开始疼了。又想到昨晚更新的综艺还没来得及看，干脆匆匆交代了自己理想对象的大致要求，溜了。

许时年看着她把门关上，绕到另一边去搬椅子，顺道简单览了一通这个空无一物的小房间。

然后他走回来，放下椅子，把目光停在那双不停地敲打着键盘的手上。

如果刚才看到她书写的代码时还只是意外的话，那现在就是惊奇了。不管一个人有多聪明，没有上万行代码的积累，是不可能达成这样的熟练度的。

元泽怕是不如她。

这么想着，他往前一步，问：“你有没有兴趣做点别的项目？”

“嗯？”牧祯手指停了停，摇头，“没有。”

“我啥都没说呢，你就拒绝地那么干脆？”许时年坐下来，朝她眨眨眼，“万一是邀请你干什么大事呢？”

牧祯继续摇头：“我不想干大事，只想达标社团要求，确保这个社团不被解散。”

以及，这个睡午觉的地方不被收回。

“那你考不考虑转专业来计算机啊，”许时年似乎不打算轻易放弃，“你来了菲姐肯定高兴。”

牧祯问：“菲姐是谁？”

“菲姐啊，”许时年抓起一支桌上的笔，用笔杆子轻轻敲了敲桌面，“我们计算机系的维纳斯女神，俗称教授丛林的霸王花。”

“霸王花？”牧祯不明所以，“菲老师很凶吗？”

“菲姐姓郎。”许时年慢悠悠地跟她解释，“跟凶没关系，风情万种戏男色于股掌那叫交际花，她是游走草丛摧残男色还能片叶不沾身，人称浪费女神。”

说完看她一眼，也不知道她那木头脑袋能不能理解他这段话。

牧祯果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感慨：“你们计算机的男人那么没用么？”

“？？？”

许时年被问得一哽：“你怎么就得出这个结论了？”

“不是你说的吗，”牧祯回想了一下他刚才的话，“摧残男色，片叶不沾身。”

许时年挑眉：“那不能是人家段位高么？”

“可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牧祯回得一本正经，许时年听言又是一愣。

“你居然会用俗语？”

“我为什么不会用俗语？”

“你怎么什么都能扯到为什么？”

“因为你说话没有前后逻辑。”

“是么。”他笑了一笑，看不出什么深意，“我是平常人啊，平常人都不讲究逻辑的。”

“……”

……

在时不时的既没重点又没营养的瞎扯中，一个下午的时间悄然流逝，计算机的运行终于停止，几个马甲名停留在最后一行的界面上。

许时年扫了一遍，好看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掠过，几人的照片和姓名等信息就并排着在桌面上罗列开来。

“你确定这些人都有脱单需求吗？”牧祯一个一个看过去，不确定地问。

建模型的时候，“对象要有脱单需求”这个筛选条件的是他设的。

“不能百分百，但八九不离十吧，会在半夜逛心灵小屋这种矫情地儿的多半没对象。”

牧祯不解：“你怎么这么笃定？”

许时年不以为意：“不深入了解韭菜们的行为和需求，怎么割韭菜？”

这对话依旧不构成因果关系，牧祯狐疑地看他一眼：“是因为你也会在半夜的时候逛心灵小屋吗？”

“……”

许时年很是惯性地一噎，噎完发现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这一下午砸了多少次自己的脚了，忽然有点心疼自己。

“……你又凭什么判断我没对象？”

“因为一个下午了，你的手机都没动静。”

牧祯指了指他放在桌子另一边的智能手机，与她同寝的沈青阳每隔一小时就要给她男朋友发条消息，谈恋爱大底都这样吧？

“那可不一定。”许时年把手机拿回来，同转笔似的在手心里转了两圈，“我一室友跟他女朋友关系就不错，可他女朋友经常不给他发消息，有时候三天都不会鸟他一下。”

不知为何，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情看上去很好。

牧祯看他一眼，伸手轻轻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和他那么没逻辑地对话着实没什么营养，而且很累。

她便干脆闭了嘴，把电脑屏幕转到自己一侧来，将屏幕上的信息一一记到本子上。

时间已过5点，外面的天渐渐变暗，走廊里来往的人声也跟着热闹起来。

许时年看了眼手表，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日头已经西去，空气里的暖温不在，晚间的清寒从窗口一点点渗透进来。

感受到凉意，许时年偏过头，正好与入室的晚风撞了个正着。

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看到风吹过眼前女孩齐肩的短发，把桌上摊开的纸张吹得猎猎作响。

他这才发现，她的头发很柔顺，乖巧地被风带起，抚过有些肉嘟嘟的脸颊。

这家伙居然有那么点婴儿肥。

如果不是一天到晚都肃着一张脸，能够简单地笑起来的话，或许会很可爱吧？

这样看来，还真是有一点惋惜啊……

感受到毫不避讳的目光，牧祯侧过脸来，疑惑：“哪里有问题吗？”

许时年微讪，随口问：“在想什么呢？”

“在想谁可能最合适。”牧祯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撩到耳后，又翻过笔记薄的纸页，将褶皱的纸张轻轻抹平。

“左仪给的最后一个条件是‘喜欢她’，我在想这些人中哪个人喜欢上左仪的可能性最高。”

“……这也是能用你那数据大脑分析出来的东西吗？”

“数据不足，把握不大。”牧祯放下薄子，抬起头来，“但如果能和每个人说上几句话的话，准确率会高很多。”

她这话说的煞有介事，许时年听着，嘴角却浮起一丝玩味来：“明明是个木头精，怎么感觉很有经验一样。”

“不是有经验。”牧祯想了一下措辞，“也许这话没有逻辑，但我在这方面，第六感挺强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右手的掌心不自觉地扣住左手的拇指，眸光微微左移，似乎有那么点走神。

许时年看她一眼，心头生出几丝狐疑。

这个当儿，熟悉的微信提示音响起。

他拿起手机，看到元泽的头像上亮着一个红色的小1。

“温馨提示：思修小作文DDL是今晚7点，课代表已经在催了，许施主好自为之。”

许时年抿了下嘴角，把手机揣回兜里，单手拎起书包：“我走了。”

声未落，人已绕出工作台。

“嗯。”像是要送他一般，牧祯起身跟他走了出来，“钱我一会儿会转到你微信上的。”

“……”

钱？

许时年微微一顿，这才想起来早上那个随口应下的“诱饵”。

早上不过是觉得好玩，可现在……

“有什么问题吗？”

牧祯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被迫停下来。

许时年突然转回身。

“你说你的第六感很准？”

“是啊。”

牧祯有点意外，她以为这个话题已经像先前的无数次闲扯一般结束了。

“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他比她高半个多头，这会儿两人离得近，牧祯只好仰起脑袋。

眼前人几不可查地扯了一下嘴角：“那你判断一下……”

“嗯？”

“咱们俩交往的可能性，有多大？”

“……嗯？”

牧祯蓦地愣住，眼眸抬起，望见他抿成一条线的嘴角，还有明明很干净却让人觉得渺远的目光。

滴水入湖，星沉银海。

她缓缓地阖了一下眸子，又睁开。

“无限接近于0。”

许时年眸光一闪：“为什么？”

“我无情，你无意，0加0自然等于0。”

她说的木然，对面男生脸上的笑意却反而浓了一分。

“你有没有情我不管，为什么说我无意？”

“理由有很多。”

牧祯默默往后退了一小步，她有点后悔跟他提起“第六感”，这种会触碰到情绪的分析她一直都不喜欢，累，又没意思。

不如一味追求逻辑，被人贴直男思维的标签，轻松又爽快。

“你看似轻浮，其实一直与我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即使刚才坐得那么近，也从来没有碰到过手臂；你偶尔扯些暧昧不清的话，其实话里并没有实质性的僭越和纠缠；除了我主动告诉你的，你也没有试图了解过任何有关于我的信息；而你自己的事……明明一下午东南西北扯了那么久，细想起来，却如同只字未提。”

他说他是平常人，平常人都是不讲究逻辑的，可一个能把那么冗长又复杂的代码完整无误敲下来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没有逻辑的。

不讲逻辑，不过是不想告诉她罢了。

说到底，他问的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意义。

空气突然安静，门外的喧嚣也仿若被隔起了一层泡沫，变得缥缈起来。

牧祯看着许时年，有点不习惯他的安静。

那种带着自由的散漫少了，笑容愈发遥远起来，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模糊了，似假亦真的，让人捉摸不透。

她罕见地有些紧张：“我说错了吗？”

“没有，到刚才为止都是对的。”

“……嗯？”

“不过，”

他眸光一转，脸颊上刻意收拢的笑容漾开，似春风淌过万里冰封雪原，解千树万树梨花盛开。

“但从现在开始，不是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