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度朝着阎王走过去,说:“每次我看见你用这种方式看书时,我总在想,要是人类也能像你一样,那得省多少能源。”
阎王把他的灯关了,道:“鬼魂呢?”
“额……我一不小心把它捏碎了。”
“你把它捏碎干嘛?我还想把它放在油锅里炸!”
三度一想到第九层地狱中那密密麻麻的油锅,里面全是被煎熬的恶鬼,哀嚎一片就脑壳痛。
“结局一样的嘛。”三度顺着阎王说。
阎王背着手走过来,今距离看着三度,言辞切切:“不一样!在油锅里炸比较惨!”
三度:“……”
“反正我任务完成了,你得遵守承诺。”
阎王:“福利减半。”
三度怒了:“你这是剥削!”
“我是上司,我说了算。”阎王斩钉截铁道。
三度眼神麻木:“那以后这种事别找我,找我我也不干。”
“不,你会的,这句话你都说了几千年了。”
三度:“……”
她从地府出来,走到自己租房的楼下时,看见自己窗户上透出了强光,这亮度堪比一个小太阳。
“是谁!”三度踹开房门,屋内的强光让她睁不开眼。
“是我。”涂满的声音。
三度捂着眼睛:“把你的灯关了!”
涂满调小了一点。
三度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魔王,问:“你为什么每次晚上出场都要带这么大一个灯泡?”
涂满转过头,有些幽怨地说:“混沌之塔里没有光亮,在里面被关了几百万年,导致我怕黑……我还怕狭小的空间。”
三度撕了一包薯片,吃了一片,又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同情道:“真可怜。”
涂满:“那你知道是谁造成的……”他话还没说完,三度塞了一片薯片在他嘴里,“来,吃薯片。”
涂满:“……”
三度调出了《海绵宝宝》,津津有味的看着。
涂满却不让她消停,一会儿说:“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吃这个,真难吃。”
三度看着电视,随口嗯了一声。
“这个黄色的方块真蠢。”
“他那叫可爱。”
“你什么时候回虚空?这个时候,那里的花都开了。”
三度嚼着薯片,道:“我不回去。”
涂满急了,问:“为什么不回去?虚空多好,还可以找其他的生物打架,我从混沌之塔出来的时候,雪湖里又产生了一种彩色的鱼,还会喷火……”
三度:“虚空没有人间好玩,人间有这么多美食,虚空里只有醴露能喝,我才不回去。”
涂满坐在一旁生闷气。
三度没理他,继续嚼薯片看电视。
半天涂满说:“涂药儿说的对。”
三度:“??”
“他说你在人间学坏了,尽学着了人类的贪图享乐了。”
三度:“……”
她想起来,问:“你是涂药儿他爸,那他妈是谁?”
涂满答:“你。”
三度僵硬地转头看着他,发现他脸上很严肃。
“别开玩笑了,哈,神才不会生孩子,虚空里那群神仙的脸我都看腻了,也没见他们谁能生一个孩子的。”三度干笑两声。
涂满见她这般,又说:“他妈跑了,不要我和他了。”
三度转头看着他,皱了皱眉,说:“怪不得涂药儿脾气这么暴躁,还犟,原来是他缺母爱。以后我尽量对他下手轻点。”
涂满面无表情。
三度拍了拍手,说:“我想洗个澡就睡觉了。”
涂满还是仍然坐在沙发上,没有表情,浓黑的瞳孔里有着看不透的情绪。黑色的衣袍垂落在脚边,脖颈上的那根绕了两圈的铁链晦涩无光,却衬得他更加狂魅非凡。
三度洗完澡后,涂满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我去睡了哦。”三度打了声招呼,走之前还把客厅的灯关了,她不想多交电费。
三度刚侧身躺到床上,涂满就直接闪身一只手支棱着脑袋看着背对着他的三度,黑发如墨,从肩膀上倾泄下来,有些从床沿处滑落,垂在半空,有些则沿着胸口服帖地接触在粉色的床单上。
三度转过身,声音是浓浓的倦意,道:“人类中,没有夫妻关系的一男一女不能躺在一起。”
涂满:“你是人吗?”
三度:“……在人间,这句话是骂人的。”
涂满:“你又不是人。”
三度转过身,面对墙,忍着困意道:“我睡了。”
涂满轻轻嗯了一声,依旧支棱着脑袋看着三度的侧颜,他骨节均匀且修长的食指勾了一缕三度的黑发,又在食指上绕了绕,轻声说:“把头发弄成这个样子,真丑。”
嘴角却是弯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眼里全是细碎的笑意。
他不喜欢人间,也不喜欢人类。
人间的空气沉闷逼人,人类弱的他一根手指就能把他们碾死。
在混沌之塔的漫长岁月里,他总是在等待三度主动打开门,笑盈盈地和他说:“走,我们出去玩儿!”结果……
他看着一旁睡着了,还无意识咂咂嘴的三度,气不过,他在混沌之塔遵守她给他定的规则,她却跑到人间来一个人逍遥自在。
他狠狠地捏了一下三度的脸,在她醒过来之前闪身走了。
第二天三度起床的时候,发现涂满已经不见了,她刷牙的时候,莫名感到左脸有点疼,上面还有一个红印子。
“夏天的蚊子这么厉害了吗?”
另一边公寓内。
厉复香起床,使劲眨了一下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视线又无意识地看着被他昨晚带回来后,就随手扔在桌上的帽子。
他昨晚的梦中,一个黑衣女人的背影不断地闪现,他以前从来不做梦。
去浴室用冷水冲了冲脸,好歹清醒了一点。他收拾收拾就去了失阳巷子。
失阳巷子位于A市新区最隐蔽的地方,之所以隐蔽,是因为在一处老城区,杂乱低矮的老楼房层出不穷,拥挤在一堆。而失阳巷子就处在里面,走进一个比较完好的院子,院外用螺丝钉固定了一个生锈的铁牌子,上面有几个字——抓鬼除魔行动处。直抒胸臆,直接明了。
厉复香走进去,一个老头端着一个大瓷缸子调侃着:“我说几百遍了,年轻人,干我们这一行的,得修身养性,不能纵欲过度,万一哪天阳气不足,就一命呜呼了。”
厉复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老赵,瞎说什么呢,我只是没睡好。”
赵延理端着瓷缸子喝了一口茶,道:“昨天那恶鬼收了吗?”
厉复香点点头,打开电脑准备写报告。
赵延理笑了笑:“你小子有两下子,那恶鬼,上一级派人都没搞定它,被你一人收服了。”
厉复香听了,又想起了那个背影,愣了愣。
赵延理走到屋檐下,逗着挂在那儿的鸟笼里的鸟,慨叹地说了一句:“这年头,鬼是越来越凶咯。”
另一边的三度在一间出租房里很痛苦地盯着面前的鬼魂。
“你为什么要自杀?!”三度气极了,把她的大镰刀都扔在了一边。
圆脸姑娘站在她吊在房梁上一晃一晃的尸体下,低头嗫嚅:“我……”
“你死了我以后去哪里买鸭脖?”三度灵光一闪,道:“要不我偷偷把你塞回去,阎王不会发现的。”
圆脸姑娘依旧低着头,她因为窒息而死,面部呈现浮肿和青紫的瘢痕,“我……不想再活着了。”
三度失望地哦了一声,手一伸,镰刀回到了她手中。
“那好吧,我们上路吧。”
临过望乡台时,那里有一面水波凌凌的镜子,三度:“你可以在这里看看阳间你在意的人。”
圆脸姑娘茫然地看着水镜,上面一片空白。
三度:“是因为没有在意的人才自杀的吗?”
圆脸姑娘点点头。
出了望乡台踏上黄泉路,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她有了微微笑意。
三度脚步轻快,问:“喜欢彼岸花吗?”
“喜欢。”
“自杀的人不能入轮回哦。”三度边采花,边对站在路上的圆脸姑娘说。
“……我知道。”
“给你。”三度把一把开的艳丽的彼岸花递给她。
“谢谢,我真没想到你是……”当初她死后,灵魂从身体里分离出来,就看见从墙壁穿过来一脸悲痛的三度。
她只知道三度是一个化着浓妆长的很好看,喜欢吃她家鸭脖的姑娘,万没有想到,三度是个勾魂使者。
“为什么要自杀?”三度在前面问。
圆脸姑娘看着无垠的彼岸花,心情突然开阔了起来,“因为没有在意的人,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思,我想自杀很久了。”
三度的头发被风吹得不断地往后飘,“你生病了。”她说。
圆脸姑娘愣了一下,又笑着说:“对,抑郁症,有一天,我发现我活着没什么价值。我……爸妈离异,各自有了新生活,还有了孩子,我……是属于多余的。”
“没有哦,”三度转过身,风把她头发吹的糊了一脸,“你做的鸭脖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对我来说,你很重要。你还免费给周围流浪狗喂食物,对于它们来说,你很重要。你喜欢笑,对每一位顾客都轻言细语,曾经有一个男人在你这买了东西,神情恍惚的他忘了拿钱包,你追了他三条街将钱包还给了他,还记得吗?他当时快要哭了,那天晚上,他加了一个月班,老板扣了他工资,母亲病重,他原本是打算回去开瓦斯自杀的,因为感受到了你的善意,他放弃了,你走后,他蹲在地上哭了很久呢,对他来说,你很重要。”
圆脸姑娘嘴角向下,想哭,却只能发出哭泣的声音,不能流出一滴泪,问:“真的吗?”
三度拿出手机摇了摇手腕,“这上面记录的,不过呢,现在已经晚了,你仍然不能入轮回。”
圆脸姑娘低头啜泣,“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