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杨便从离开王都一天后半路上被黑白双煞出现开始说,到前天晚上她被救出去,期间被关在寒蟾宫整整七天。
宣武帝听后道:“你的意思,是怀疑皇贵妃是这背后的主某人?来寡人这里是想寡人为你主持公道,惩戒贵妃?”
柳杨摇头道:“王上,且不说民女没有证据证明是贵妃娘娘是背后主谋,就算能拿出证据,想必贵妃娘娘也提前给自己想好了退路。”
宣武帝来了兴致道:“那你的意思是?”
柳杨道:“王上一心为民,一心为了大月朝百年基业,可贵妃娘娘却似乎并不与王上所想一致。所以是想请王上在民女在宫中与贵妃娘娘有什么冲突时,请王上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说柳杨没有明说想帮宣武帝除去皇贵妃,可宣武帝哪能听不出来?只是有些话说的太明白,可能对彼此都不好。玄武帝看着面前这个面容姣好,却不惧他一国之君威严的小女孩,觉得有点意思。
“寡人可以答应你,不过皇贵妃在后宫多年,可能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简单。”
柳杨道:“多谢王上提醒。”
即使宣武帝不说,柳杨也能想到,能在后宫经营将近二十年,打败了无数各种各样的对手,这样的后宫争斗佼佼者怎么会是简单的人呢?
宣武帝道:“敬王替寡人在外治理河道,想必也不想你在宫里有什么损伤,所以凡事不要硬碰硬,见机行事。”
柳杨恭敬道:“是。”
得了宣武帝的首肯,虽说没能将他拉到自己这边阵营来,可外戚在宫中最有力量的支撑不就是皇贵妃吗?
从勤政殿出来,柳杨便直接去了安乐宫。抬头望着宫墙里与以往看似并无不同的青砖红瓦,却有种风雨即将要起的感觉。
柳杨规规矩矩的请宫门口的人进去通报,而其实在她还在勤政殿的时候,她进宫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黄贵妃那里。彼时,皇贵妃正因为丢了好不容易弄来的杀手锏而发脾气,没想到这人又自己送上门来。
可一听直接去了勤政殿,因为做贼心虚,慌了一阵,但很快被赵嬷嬷劝下:“娘娘,寒蟾宫自从上次被大火烧毁后,还烧死了人,宫里许多人都认为那是个不祥的地方,没有人敢靠近那里。就算柳杨敢去王上那里告御状,可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咱们把她捉来的啊,无凭无据的指正当今贵妃,她自己掂量着怕是也不敢。”
皇贵妃随后自己也想明白了,赵嬷嬷言之有理,便不那么慌了。可没想到的是,这柳杨去了勤政殿,勤政殿那边悄无声息,王上没有任何要问她罪的迹象,她却又跑她这里来了。
皇贵妃道:“让她进来,本宫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柳杨一进来,与平日里唯一不同的是跟在她身边的宫女换了,不是长安宫的,甚至不是宫里的人。
柳杨恭恭敬敬给皇贵妃行了礼,见皇贵妃特别留意跟在她身后的清叶,笑了下,主动道:“贵妃娘娘,这位是民女进宫前常跟在身边的丫鬟。”
皇贵妃道:“柳姑娘不是随敬王出宫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敬王回来了吗?”
柳杨笑道:“只有民女一人回来了,民女并未跟敬王殿下去黄河边。殿下是奉了王命前去赈灾,民女随行并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在外游玩了几日便又回来了。”
皇贵妃心中冷笑:好大的口气!同样被王上罚禁足,现在高雅兰还在府里关着呢,她倒好,说自己出门玩了几天。但到底游玩没有,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
皇贵妃嘴上却道:“没想到柳姑娘竟还是这般知情重的姑娘,既然回来了,便在宫中多留些日子吧。”
柳杨今天来也没想怎样,等的就是皇贵妃之句话。作为后宫之主,贵妃娘娘怎么会不趁机表达一下自己的主人地位呢?
柳杨道:“多谢贵妃娘娘。不瞒您说,民女在外这几日,甚是想念长安宫的高床软枕,实在比外面的要松软许多。”
皇贵妃笑了下道:“那便留在宫里吧。”
皇贵妃想的是,将人留在后宫,那就还在她的掌控之中,不愁没机会在与敬王撕破脸的时候将人抓回来。
柳杨笑道:“今日便先不留在宫里了,民女还有一些一副留在宫外,明日带着常用的东西再来。”
赵嬷嬷道:“宫外那些东西不干净,柳姑娘能不要的就别要了,宫里什么都有,就连伺候的人都不少。”
这意思就是要她把清叶也丢出宫去?
柳杨道:“别的倒还好说,只是我这丫鬟,却不能不带在身边。这是为民女敬王殿下千挑万选选出来的。”
赵嬷嬷道:“宫里的宫女也是千挑万选选出来的。”
柳杨道:“嬷嬷若是觉得我这丫鬟身份不能留在宫里的话便是多虑了,这丫鬟名清叶,再给我做丫鬟前,是一名影暗卫。所以在敬王殿下将她带来是,我还觉得委屈了清叶呢。”
清叶跪下重新叩见皇贵妃:“奴婢清叶,是影暗卫女子组副领队,见过贵妃娘娘。”
皇贵妃万万没想到,这个从进门都是低眉顺目的看起来不起眼的丫鬟竟然是影暗卫的人。这可真是失算了,她本来想将柳杨留在后宫随时掌控的,可现在她身边跟着一个听说就很厉害的影暗卫,恐怕不会像她想的那样简单了。
皇贵妃暗暗郁闷,她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影暗卫中还有女子。
赵嬷嬷看了看皇贵妃的脸色,神情也有些僵硬道:“就算王上允许影暗卫在宫中出行,可也要遵守王宫的规矩。”
柳杨点头道:“这是自然。”
今日上午这出戏基本到这里也就结束了,离开前,柳杨像是随口道:“不知福王殿下还在宫里吗?敬王殿下叫民女见了福王殿下代问一声好。”
赵嬷嬷道:“福王殿下正在书房用功读书,怕是没时间见一见柳姑娘。”
柳杨道:“那么嬷嬷代为转告也是可以的,多谢嬷嬷。”
待柳杨二人走后,赵嬷嬷问皇贵妃道:“娘娘,您看这小丫头是为何而来?”
皇贵妃道:“她不是傻子,就算没有证据指证本宫,恐怕也不愿意吃这个亏,回来不就是想跟本宫斗一斗,出口气吗?”
赵嬷嬷道:“若真是如此,那这位柳姑娘却想错了,在这后宫之中,哪有人敢跟娘娘一较高下的。”
皇贵妃摇头道:“且不可轻敌,后宫那些女人可不必这小丫头。当初本宫之所以能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一是因为王上那时正与王后置气,想方设法的让王后心里不舒服,本宫便是那王上用来气王后的‘东西’。二是,当初进宫的那些人,王上没有一个喜欢的,所以不管我用什么手段除掉她们,王上也不会细查。可这个丫头不一样,她身后站的可是敬王,你也看到过敬王为了这丫头可是连王上的话都敢违抗的。”
赵嬷嬷道:“那不如咱们趁她根基未稳,先除掉她?”
皇贵妃道:“切不可莽撞,找准机会再动手不迟。本宫能在宫中这么多年可不是什么人想扳倒就扳倒的。”
赵嬷嬷道:“娘娘您说,这柳姑娘最后叫老奴给福王殿下问好是什么意思?”
皇贵妃道:“这话万万不能传到铭儿耳中,再过三日便是他成亲的大好日子,万万不能出任何差错。还有,你这几日多在福王府瞧瞧看看,所有东西都置办好,不能因为这场婚事仓促就丢了人。”
赵嬷嬷道:“是,老奴一定细细查看。”
自从洛商铭答应娶高雅兰,对外面的消息也不在意了,所以之前给他传消息的宫人也不多嘴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被贵妃娘娘抓到,肯定会死的很惨。
可这一日,福王殿下在写字的时候,忽然问他:“外面最近又有何事发生?”
那小宦官瞬间脑中闪过许多年头,最后挑了个她觉得没什么要紧的:“长安宫的柳姑娘回宫了,今日还来专门给贵妃娘娘请安了。”
洛商铭好好一幅字即将收尾,却在听了这句话后重重的划了一长笔。
小宦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吓得立马跪在地上,求饶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洛商铭淡淡道:“是我自己写错了,跟你研的墨无关,你叫我饶你什么命?起来吧。”
小宦官这才颤巍巍的站起来。
洛商铭像是随口闲聊般道:“那柳姑娘现在呢?回了长安宫吗?”
小宦官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可主子问话,他不敢不答,便犹豫道:“奴才不知,奴才也是听前面娘娘身边的宫女说柳姑娘今日来了安乐宫。”
洛商铭便不再多问了,而是说起了别的:“母妃近来可有对宫里人又发脾气?”
前几天他跟皇贵妃对着干、死活不娶高雅兰的时候,皇贵妃几乎每天都要摔东西,不是杯子就是碗盘,看什么都不顺眼,宫里人但凡有点错,都会让她火冒三丈。
小宦官这回高兴了:“没呢,贵妃娘娘近来可高兴了,再没有为难咱们。”
说完,立即察觉说错了话——主子发脾气怎么能说是为难他们这些专门伺候人的人呢?何况还是在福王殿下面前说贵妃娘娘?
小宦官又跪了下去,伏在地上不敢起来:“奴才多嘴,奴才知错了,求殿下饶命啊!”
洛商铭将那张写坏的字慢慢收起来道:“这回就罢了,若再有下回,本王严惩不贷。”
柳杨跟清叶从宫里出来,怕身后有人跟,便在街上多绕了会儿,等清叶确定后面没有可疑的人了,她们才回易田卿的那座小院子。现在已经是午后快两点了,可她和清叶还没吃东西。
刚进门,柳杨便对管家道:“快去给我们弄点吃的,快饿死了。”
管家关上门,立马去了。
柳杨走到房门口,推开房间的一刹那,差点踩到跟在她身后的清叶的脚上。因为推开门时她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竟然是路夜白。
柳杨惊喜道:“你不是应该已经走了吗?”
路夜白正看书,见她回来,便将书合上放到一旁,道:“不急,还没吃饭吗?”
柳杨道:“我跟清叶都不想在外面吃,所以就忍饥挨饿的赶回来吃。你呢?中午吃饭了吗?要不要再一起吃点?”
其实是她一在外面买吃的,就忍不住会想到那天被白煞婆劈碎的马车下散了一地的小吃。顿时什么食欲都没有了,这点阴影造成了她最近不想吃外面的任何东西。
路夜白道:“我吃过了,你们吃吧。”
既然路夜白在,清叶自然不用在这里多呆了,自觉退出去了。柳杨难得跟路夜白待会儿,便也没客气。
路夜白道:“今日都出去做什么了?”
柳杨道:“先去了福王府,很多人都在忙忙碌碌的为洛商铭布置新房。雪儿和她的两个丫鬟在她的雪苑倒是安静。”
路夜白道:“她说了什么令你不高兴的话吗?”
柳杨摇头道:“也不是不高兴的话......不,她的话却是让人高兴不起来。雪儿向我说了她的一些经历,我觉得她真的很不容易,一二十年的人生,生离死别、阴谋诡计都经历了,本以为嫁给洛商铭是最好的归宿,没想到还是跳不出所谓的身世的怪圈子。”
路夜白道:“看得出来,洛商铭是真心待她好。”
柳杨有些凄凉道:“可这份真心却抵不住别人几句挑拨,那这份真心有多坚固呢?”
路夜白想了下道:“或许事情并不像现在所知的那么简单,不如再查一查。”
柳杨现在是有些感性了,说话也缺乏客观。因为在她听了尉迟雪的讲述后,觉得洛商铭如果是真的珍惜尉迟雪的话,就该好好对她,相信尉迟雪,不会背叛他。
可感情的事真的有这么简单吗?或许她不是当事人,听了尉迟雪的讲述后能更理解她的无奈,站在看客的角度轻易做出评判。可当事的两个人,如是这么容易就分清对错,那古往今来,哪那么多痴男怨女?
柳杨自知自己不理智,偏向尉迟雪,便问路夜白:“你怎么想呢?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