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杨问路夜白：“真的不再见一见洛商铭了？”
路夜白道：“该说的话都已说尽，我们不能守着他一辈子，他也有自己该担的责任，他也能担得起来。”
柳杨点头，想到什么忽然笑道：“我怎么觉得你这说话风格特别像一位严厉的父亲呢？”
路夜白摸摸柳杨的头发道：“那我孩子的娘亲在哪里呢？”
柳杨赶紧道：“我呀我呀，我先排队做你孩子的娘亲，后来的都不算！”
路夜白不知道她每天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都哪里来的，无奈道：“哪里有后来的？”
柳杨道：“你明显是小看了自己的各项条件啊，别说以前了，就是现在我挽着你的手也能有女孩子视而不见的对你暗送秋波。”
路夜白点了下她的鼻尖道：“顽皮。”
柳杨见路夜白明显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那她也就不多说了，真到了她说的这种情况发生，到时候才给路夜白好好说教说教。
谁知，到城门外的时候，有两位穿着王宫护卫军的盔甲的将领在勒马等候，一看到赶车的是清丰，便上前道：“末将韩晓、郑芸隆来给殿下送行。”
路夜白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向两位将领抱拳道：“多谢二位特地前来，不过我已经不是护卫总统领了，更不是大月朝的敬王了，两位兄弟还是在下路夜白吧。”
韩晓、郑芸隆互视一眼，道：“路庄主在末将心里永远是大月朝的敬王殿下，希望他日能江湖再见！”
路夜白笑道：“若是二位日后来到栖霞山庄，一定不醉不归。”
韩晓将绑在胸前的包袱接下来，一手托住，一手解开，道：“路庄主，这是您的护卫盔甲，他卸任总统领时留在了宫里，兄弟们托我们今日一定给你带来，权当做留念。”
路夜白看着那件盔甲沉默片刻，接过来道：“多谢众位兄弟抬爱。”
郑芸隆道：“路庄主，兄弟们都想来送行，但以您现在的身份，容易树大招风，我二人便代表兄弟们来了。祝路庄主与路夫人一路顺风！”
柳杨听到他们提到自己，也从马车上下来，像他们那样抱拳道：“多谢二位还有护卫军的兄弟们。”
韩晓、郑芸隆没想到柳杨作为女眷竟如此不拘小节，一点没有王都贵女的柔弱模样。
路夜白看两人愣住了，笑着也道：“多谢众位兄弟和二位统领，他日江湖再见。”
柳杨从马车帘里看出去，韩晓、郑芸隆两位还站在那里，目送他们的马车越走越远。柳杨忍不住感慨道：“你就做了两个多月的护卫军统领，他们竟然这样信服你，男人间的友谊还真是意气相投了连命都能为兄弟舍掉。”
路夜白道：“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是上过战场的，都是大月朝铁血铮铮的好男儿。”
柳杨道：“虽然我只见过他们之中的一小部分人，可既然你都这么欣赏他们，说明他们真的是令人可敬的人。”
路夜白没再说话。
柳杨察觉到他心中此时淡淡的惆怅，赶忙转移话题道：“咱们出宫时都傍晚了，太阳落山前恐怕赶不到下一个村镇落脚吧，那咱们今晚是不是就要露宿野外了。”
路夜白道：“不会让你露宿野外，已经有人在等着我们了。”
柳杨还真没想到，荒郊野地里走着走着竟然有一处环境清幽、古木参天的庄园！
柳杨站在大门口，边好奇的往庄园里面张望边问路夜白道：“这里是谁的庄园啊？看起来里面很大啊，还有水有假山。”
路夜白握住她的手道：“走吧，去看看就知道了。”
柳杨见路夜白不用叫人去通报就直接往里走，特别怕守在大门两边的家丁拦住他们说什么难听的话。可没想到，那两个家丁竟然像是没看到他们似的，既不出来阻拦他们，也不迎接。
柳杨很是奇怪，问道：“他们两个是真人吗？看到我们了吗？”
路夜白笑道：“是真人，看到我们了。”
柳杨奇道：“那为什么像是没看见一样，既不拦着也不迎客。”
路夜白道：“见到这里的主人你就知道了。”
柳杨越发好奇。跟着路夜白再往里走，在到前厅的时候，终于见到了这里的主人——竟然是赛东城和墨菊！
柳杨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手指指着赛东城和墨菊道：“你......你们......”
墨菊行了个与宫中一模一样的礼，道：“见过夫人。”
柳杨赶紧道：“咱们都不是宫里的人了，不必如此。”
墨菊道：“庄主与夫人叫人将我送出宫，还没正经谢过夫人与庄主呢。”
柳杨摆摆手道：“不用不用，说起来，我们应该谢谢赛先生呢。”
路夜白之所以将张御史与边境老部下联络谋反的证据掌握得清清楚楚，没有赛东城的鼎力相助是不可能的。而没有那些证据，想要扳倒张御史也是不可能的。这些都是路夜白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慢慢告诉她的。
路夜白的原则是，不愿让栖霞山庄的势力插手朝廷的事，一旦搅进来，很难脱身，加上他身份特殊，很容易就会被有心人利用，所以就算是最危急的时刻，他也只是让影暗卫暗中协助，而常老板和赛东城一明一暗的配合，这才有了后来的那许多看似不可思议的事。
柳杨真心地对墨菊道：“恭喜你离开王宫重获自由，恭喜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墨菊道：“全靠夫人和庄主的成全。”
柳杨道：“咱们就别在这儿推来推去了，大家都好就好。”
墨菊与赛东城笑着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赛东城侧身对路夜白道：“二位快请进。”
于是，离开王宫后，柳杨不但没有露宿野外，反倒还高床软枕的住进了一处漂亮的庄园。
一起吃完晚饭与赛东城和墨菊道别后，柳杨和路夜白跟着庄里的丫鬟去他们住的地方，一路看到不少好的景致，柳杨小声问路夜白：“这个地方是不是很早就有了？”
路夜白道：“具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听说是很早就开始准备了，用来跟墨菊共度余生的。”
柳杨道：“那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赛东城与墨菊也很是般配。只是没想到赛东城一直等的人竟然是墨菊，我偶尔出宫也曾听说写流言，说是张御史家的赛先生与常来常往的常老板关系可非同一般呢！”
路夜白倪她一眼道：“听你的语气，似乎很高兴呢。”
柳杨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也只是听说听说。”
路夜白也不拆穿她，柳杨又道：“今日怎么没见常老板呢？”
路夜白道：“他这人不希望送行，不知道去哪喝酒去了。听说最近他想要酿一种新的酒，经常不见人影。”
柳杨感慨道：“我觉得很多江湖人都活得好自在啊，大多数人都是只活在当下，今天不管明天的事，就像那句话说的‘今朝有酒今朝醉’。”
路夜白道：“所以说，江湖人大多都是真性情，在他们眼里，世俗中十分在意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反而道义、狭义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柳杨笑道：“所以才能快意恩仇啊。”
路夜白道：“我真好奇你们的世界，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一些，什么都懂一些。而且你身为女子竟然比一般男子都要强得多，真是想象不到你们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柳杨道：“是个很美好的世界，起码女孩子那我们那里得到了应有的尊重，她们和你们这里的男子一样，能够外出工作挣钱，而且事实证明，在这个社会上，女孩子并不比男孩子差，她们也是很优秀很有能力的人。”
路夜白道：“那你呢？你曾做过什么工作？”
柳杨道：“那可就多了。我们那里跟你们这里不一样，女子基本不读书的。我们那里的女子能与男子一起上学读书识字，等长大了学业完成了，就能自己找工作挣钱养活自己了。我上学的时候有时间去做过家教，就是去雇主家里教她的孩子学习。还曾去像你们这里的酒楼饭馆刷过碗，还去过像你们这里的给大家公用的读书的地方打扫过卫生......总之，我做过很多工作啊。”
路夜白道：“为什么做那么多工作？累不累？”
柳杨道：“怎么可能不累？我刚离开家去外地上学的时候，第一次尝试不用家里供养靠自己打工养活自己，去一家酒楼做杂工，端菜收盘洗碗能做到子时。”
路夜白握住她的手道：“为何要自己这么辛苦？你不是说你爹娘很爱你吗？”
柳杨道：“他们给我的有钱，不过我这个人吧，从小性格有点孤僻，想法也跟比人不太一样，从小我就觉得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我又不是干不了，就算是体验生活了。”
路夜白道：“我也想跟你说，很遗憾没有从小认识你，没能一直陪着你保护你。”
柳杨道：“现在你在这里就很好了啊。”
第二天一早，两人接着上路。这次连赶马车的清丰都被路夜白安排先回青山县了，所以只剩下他和柳杨。柳杨不会赶马车，那自然赶车的任务就落在路夜白的身上了。
柳杨相陪路夜白坐在车辕上聊天，但路夜白担心她的伤还没有完全痊愈，怕颠簸的时间长了会很疼，所以坚持要柳杨会马车里躺着。而马车里铺着软软的厚厚的垫子，就算长途颠簸也没问题。
可柳杨想陪着路夜白，最后自己进了马车折中一下，她头朝外躺在马车里，既不会很颠还能跟路夜白聊天。
路夜白拿她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可走着走着，柳杨就发现迎面遇到的很多人都会多看他们好几眼，不管是车夫还是挑夫，就算可以隐藏了，可还是能察觉他们的视线装作不经意的往他们这边扫过来。
开始，柳杨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这奇怪姿势惹人注目，可她回到马车里，只露出一张脸还是如此。最后经她细心观察，那些人好像都不是看她的，而是看路夜白的。
柳杨忍不住好笑：“你这相貌也太引人注意了，你说平日里招花引蝶的还不算，竟然还引的男子频频瞩目。”
路夜白可不高兴能如此惹人注目，随手扯下自己衣摆一片系在了脸上，遮住半张脸。
柳杨笑道：“你这样更惹人注意吧。”
路夜白道：“那怎么办？我总不能将人家的眼睛刺瞎吧。”
柳杨连连摆手，道：“那也太血腥了。”
她知道路夜白也不过是玩笑罢了，路夜白绝不是如此胡闹又心狠又辣的人。
再往前走一段路，柳杨看到一个小集市，赶紧道：“走走，去看看这个有没有卖帷帽的，给你买一顶戴着，别人就看不到你了。”
他们二人赶路也不着急，所以路夜白便将马车停在路边，拴好缰绳就牵着柳杨的手往集市去。却被柳杨拉回来，柳杨看着拴在路边小树上的马车，不放心道：“咱们将马车放在这里怎么行？万一有人来牵走怎么办？”
他们这是马车，而不是宝马车，人家牵走还能定位找回来。或者是不是路夜白将大月朝所有的人都想成了是路不拾遗的品德高尚之人？
路夜白却道：“放心，没人牵走，咱们很快就回来。”
说着，路夜白拉住柳杨就往集市去。
柳杨看路夜白这么肯定，只得希望真的没问题。
集市上什么都有卖的，柳杨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这里卖东西的商贩很多，但买东西的人却很少。还有，这里就像是一条简陋的商业街，因为除了摊位，几乎没看到有房屋。
柳杨站在一个首饰小摊前装作看首饰的模样，然后问卖首饰的中年男子道：“这位先生，请问你们是外地来的吗？”
那个男子看起来老实忠厚的模样，摆手道：“‘先生’不敢称，姑娘说的不错，我们都是黄河洪灾逃出来的灾民。逃荒在外，无以为继，便做点小生意。”
柳杨与路夜白对视一眼道：“不是朝廷命官员出工钱请当地的灾民挖人工湖、修河道吗？为什么还逃出来讨生活？”
那男子道：“唉，别提了，开始的时候，工钱还能发到我们手里，后来开始拖欠工钱，连着两个月都没有一个铜板。我们上有老下有小，家产也没了，不出来挣钱等着饿死啊。”
柳杨听路夜白说过陈留镇的事，宣武帝似乎预感到自己的身体快要撑不住了，所以提前给路夜白下旨，让他尽快回京。路夜白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好就快马加鞭了回了王都，最近勤政殿都没有接到陈留镇来的奏章，以为一切进展顺利，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
柳杨又道：“这里离王都不远，你们怎么拖家带口的来到这里的？”
男子道：“听说王都附近都是有钱人，我们一路省吃俭用好不容易熬到这里，结果发现王都的守卫根本不让我们进，所以只能在这去王都的路上做点小生意。”
路夜白帷帽也不买了，拉了柳杨道：“走，咱们先绕路去陈留镇。”
柳杨也觉得很有必要去一趟。
可能在别人看来，既然路夜白已经卸下了敬王的头衔，还管这些朝廷的事做什么？可在柳杨看来，只要是关系到百姓疾苦的，就与所有有能力为这个社会贡献的人有关系。既然他们知道了这件事，就不能坐视不理。
这次，他们没有再耽误时间，一路紧赶慢赶，可马车还是没有快马快，柳杨想把马车换成马匹，但路夜白坚决不同意，柳杨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伤，再三保证肯定不会有问题，路夜白也不答应。于是，他们仍旧赶着马车，三天半后才到了陈留镇。
柳杨没来过陈留镇，但路夜白说这里比他刚来和离开的时候都热闹得多，社会秩序也好得多。
现在最直接的办法是去官衙找这里的主事人邢炳然问清楚，可一是路夜白的身份不适合被官衙的其他人知道；二是柳杨和路夜白都觉得，应该暗访一下，确定听来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所以，柳杨就和路夜白来到了一间小茶寮，见里面三三两两的人也不算多，两人就捡了角落的位置坐了。
柳杨叫茶博士上了茶，然后竖耳听附近人闲聊。可听来听去，都在家长里短的说些没用的，他们想听的却没听到。柳杨便又叫来茶博士道：“小兄弟，听说你们这里刚发过大水不久，可我们一路走来，看到你们这里的人生活都很富足啊，你们这儿真的才发过大水不久吗？”
茶博士就近看到柳杨的脸呆住了，刚才他晃一眼就觉得这位姑娘长得很好看，却因为她身边跟着的像是她夫君没敢多看，可没想到，近看竟真的这般好看。
路夜白拍了下茶博士的肩，二十几岁看起来挺粗壮的小伙子一下子被他拍的坐在了地上，立即回了神，看清路夜白惊为天人的样貌、却寒如冰雪的脸色，再也不敢乱看，垂着眼睛道：“二位是从外地来的吧？”
柳杨虽然被人盯着看了，但也没什么不高兴，因为这茶博士没什么恶意，便笑着道：“是啊，闲来无事，我们夫妻二人就四处走走，走到附近听说你们这里发过水，以为肯定没剩下什么了，却没想到还挺热闹。”
茶博士道：“夫人有所不知，我们这里洪水过后确实没留下多少户，这不是朝廷先后派当今王上和敬王殿下来治过洪水吗？加上我们这是在陈留镇里面，临着官衙，怎么样也得从我们这里开始治理啊，所以我们镇上重建的很快。可就是这样，这里也不如之前那么热闹了。”
柳杨道：“哦？竟然昨日才登基的王上和前敬王都来过你们这里啊？”
茶博士觉得自己知道什么面前这两个相貌惊人的夫妻不知道的事，所以很想多说一些，就道：“是啊，他们带着人从街上过的时候，很多人还都去看了呢！”
柳杨看了眼路夜白，笑了下道：“那你看清楚王上和前敬王什么模样了吗？”
茶博士倒是老实，摇头道：“人太多了，我挤不进去，就在外面看了两眼就回来了。”
路夜白轻咳一声拉回话题道：“既然朝廷先后派两位王子来治水，为何听你的意思只有陈留镇治理的比较好，其他的地方似乎很不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