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塔尼亚沉默了好一会。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的算盘。”邓肯有些激动,“我知道,你看科尔纠缠的死死的,怎么也摆脱不干净,便干脆引诱他主动行动。你知道有人来反过来调查他的行为,便诱使她调查出有利于我们的结论。再然后,干掉科尔,一切就结束了。”
如果他醒来了,而且安全的,毫发无伤的醒来。也就意味着科尔在用子弹命中邓肯之后,还有别人出现,阻止科尔把邓肯直接交给警察局。
并且这个人的身份要立得住,有说服力,并且不大可能直接受谢塔尼亚的管辖。
这样的人选只存在一个。
琳。
她的调查是谢塔尼亚一开始就安排的。
“你诱使她调查,诱使她得到有利于你的结论,诱使她把这一结论公诸于众,并且让大家都相信她的调查结果。这些都是你安排好的。“他知道结论,却还是忍不住好奇,”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
听到邓肯的疑问,谢塔尼亚挑了挑眉毛,态度也随便了很多。
“想知道?”
“想知道。”
她的微笑稍微有那么点炫耀的意思:“每个部门都有几个人,我认识他们,他们也认识我,我们关系还不错,至少有利益往来,但是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至少没法把我和我的名字连上号。”
也就是类似线人的关系。
那么,然后呢?
他示意谢塔尼亚接着往下说。
“于是有时候会有些小道消息。”
“小道消息?”
”比如,有个我认识的,冲锋队的成员需要一些累计一些经验,之后告诉她,我在警察局遇到个异邦人,如果有个冲锋队的队员在现场,或许能够提供一些资料,又或许能解答一些疑问。再或者那个抓捕的家伙很好说话,不介意借这个帮别人一些小忙……”
怎么听都不像是举例。
”我明白了。“
所以即使自己没有看到,她一开始就出现了。
一开始就紧紧跟在自己后面,甚至于索沃之死,反而是横生的枝节。
“如果没出现后面那些事情的话,我会单纯的让她证明你的身份。”
她一边思索,一边补充说明。
“我的身份?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似乎是错觉,但邓肯看见谢塔尼亚的耳朵尖抖了一下,露出认真的神色:“嗯哼,你应该查过了。你是佩诺特事件里硕果仅存的贵族。终于痛下决心来找我报仇,在那天早上被我反击,不仅丧失了一部分记忆,甚至有一个小时失去了常识,任人宰割……”
“什么?”
“之后你被科尔认了出来,他瞬间把我们的身份两个联系到了一起。便对我敲诈勒索,而我反过来利用你当我的代理人去和他打交道。索沃不小心见证了我们的交易现场,被后来赶过去的科尔枪杀,但就算这样,我们之间还是没谈拢,甚至差点又发生了一起枪击案,纠纷愈演愈烈。最后以至于在废弃的房子里大打出手。被及时赶到的琳救下。”
这种说法让邓肯想起来“曼纽尔事件的多个真相”。
一样的掩饰方法。
“这是‘大众眼中认识的真相’?”
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言,这个谎言虽然拙劣,但非常符合他的想象。有着一切火起来的要素,部门之间无聊的倾轧,枪击和火药味,失去记忆,见不得人的交易,复仇戏码,敲诈勒索,漂亮的女主角,报的美人归。
“至少官方报告上会这么写。”
“……官方报告。”
“少部分人,”谢塔尼亚要么是没有察觉邓肯语气中的轻蔑,要么是没受到影响,“会认识更深一层的事实。科尔没做错什么,他看到邓肯之后就意识到不对,去调查了,尽了自己的职责,但手法却过于极端,最后不得不被琳给阻止。击伤无辜者。这越线了。”
越线。
邓肯想起最后科尔的行为。
没有上报,或者用别的“体制内”的方法,而是直接拔出了手枪。
“琳随着他的脚步,也调查到了真相。你的失忆是我唆使的,造成这么危险的情况也是我刻意引导的结果,所以照你说的……”
谢塔尼亚一顿顿的,语气中颇有些讽刺。
“我要为此负责。”
虽然是自己说的,但听上去味道不对。
“琳来找过我,告诉我她的决定,现在她的调查报告应该在伊维的办公桌上,那老家伙估计还要头疼,最后把我打发去我一直想要去的戈埃德尔了事。这个结果应该足够让琳满意了。她不像把整件事扯的太大张旗鼓,相应的,其他部门未来会多照应她一些。”
“听上去像是在勒索。”
谢塔尼亚愣了一下:“听上去像而已,她不会是勒索,实际上,我也不觉得。”
所以看来就这么结束了。
邓肯沉默了一会:“我还是觉得这很胡扯。”
“哪些?”
“什么都很胡扯。”
想问的,想纠缠的细节实在太多。但最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比起这个,我会跟你一起去戈埃德尔吗?”
“不,你留在曼纽尔。”
“我一个人?”
“一个人。”
长久的,长久的沉默。
“你在开玩笑。”
“不。我离开这里,并不是抛下你不管,而是暂时切断联系,免得别人注意到我们两个的关系。即使你不会惹事,事件也会找上你,而我无法置身事外,我需要先置身事外,才好处理。”
需要先置身事外……
“就像这次你必须要一个置身事外的人来调查一样?”
“对,不然我处理不好。”
处理不好,这个词听上去很刺耳。
邓肯叹了口气:“你能有什么处理不好的事情吗……”
他看着谢塔尼亚,后者的眼神很认真。
这让邓肯也忍不住小心起来。
“你认真的?”
“我认真的。”
“那还真是……”邓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过,“我真没想到你会示弱。”
“我也没想过。”
提到这里,谢塔尼亚闷闷不乐的,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看来我不得不留在这里了,我要继续住在利贝尔那儿?”
“她不会在意的,你跟她应该还算合得来,她讨厌跟笨人打交道,你只要把你的聪明劲有一半放在跟在她的话题上,那就不会有问题,而且既然他们认为你失忆了,很多东西不会难为你的。之后你只需等待,等待合适的时机,然后我会回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个还算妥当的安排。
虽然他觉得不可能没有意外。
“那么,我如果遇到了危险呢?”
谢塔尼亚打趣地摇摇头,手指按住他的前额,又去掏自己的口袋:“所以我给你准备了这个。”
准备了什么?
她把个吊坠扔到病床上,他用右手接住,窜在手里,仔细看看,是个钥匙,串着绳子,可以挂在脖子上。
“这是什么?”
“护身符。保你三次不死。”
“三次?”
“不多不少的三次,斯诺知道该怎么用。但我建议你不要去和他讨论这个。”
潜台词是,也不要在这里谈这个。
那没什么好谈的了。
谢塔尼亚沉默下来,邓肯也接着无言,此时此刻,他们两个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沉默,沉默。
漫长的沉默,酝酿了一些——不太一样的气氛。
邓肯不太自然的开口:“那么,再见?”
谢塔尼亚歪歪头,庄重的敬了个礼,露出了落寞的微笑。
“那么,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