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每年的这个时节，压抑的黑雾便会席卷而来，只有靠着不时的阵雨才得以消散些许。这几天又尤其的冷，连绵的阵雨会化作纷飞的雪花，却铺不满道路，而是在日出之前消散而去，留下的早晨寒冷而清朗。
如果陛下还在曼纽尔，便能通过仪式将这种昏暗的天色有所化解，但近五年，陛下都在率领着军队、近卫和一大堆官僚，在边境开拓，因此，这种天色还要持续一段时日，直到夏季更加炽烈的阳光，能将消散这股迷雾为止。
琳自己还算能习惯这种雾，她还年轻，身体还不错。但那些老家伙可不是，按照他们的说法，陛下从他们出生起就一直在，突然离开太“意外”了，太“猝不及防”了，上次陛下前去建设新领地，从而不在曼纽尔大概还是六十年前的事。这些漫涌的黑雾是“要了他们的老命”。
之前的琳还在嘲笑他们，但最近她的状态很不好，稍稍有些理解了他们的感受。
被寒意刺痛着的琳感觉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差想要靠在马车上打盹都做有些困难。昨天的夜半时分，寒潮猝然来袭，而现在又已经过了供暖的时间，于是她不得不夜半三更地爬起来给自己加一层铺盖。也因如此，今天早上雷纳德看她脸色不好，糟糕到干脆地准她自由行动。
不过自由行动本身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慈悲。
自由行动是他们的常态，但是自由行动，也就意味着结果自负。而对琳来说，结果自负，毫无疑问，就意味着很难得到结果。
所以她对雷纳德曾经准许的自由行动一向没什么好印象——这基本意味着万一发生什么也轮不到自己了，所以她依旧在自己的部门待命，等待机会，直到一个朋友的来讯将她叫出，坐上了前往417分局的马车。
对她而言，这是最好的消息，一直到坐上马车，涌现而来的热情才渐渐消退。但这也的确是三个月来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至少能够有所改变。
在颠簸的马车上，托腮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象让琳心生厌烦。她由此再次确认一点，她对这个城市，实在是看够了，自己也实在是待得太久太久了。必须有所改变。不然就太晚了。
虽然琳并没有太大雄心壮志，但在冲锋队这个尴尬的地位上卡了三年，也实在是难以忍受。她所认识的同龄人，乃至更年轻的家伙们，都只会在这个职位上镀个一年或者半年的金，然后便远走高飞。
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过了两年，当时她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不过真的是逐渐近来才逐渐意识到到底是怎么回事，琳所在的这个分队，已经彻底习惯了她的存在。介绍新人的时候，自己会被介绍为除了长官之外资历最长的人。
琳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很危险。要做些什么改变，什么都好。不能去习惯这一切，也不能让别人习惯她的地位，一定要想办法松动。
“到了。”
“啊，好的。”车夫停下马车后，琳清醒过来，“多少钱？”
“五克索。”
比预计的多一点，但她现在没有精力纠结这些细节。
匆匆地塞过钱，她跳下马车，跑到青灰色的建筑前，确认这是自己的目标，便片刻不停留的直直闯入。
“请问……”
“我赶时间。”
琳没有去理会找她询问的人，而是对着墙壁上的地图研究了一会。虽然这份地图只是标出整个警察局的大致结构，但也够了。她只需要知道羁押区在哪里，剩下的不去管出来也无所谓。
紧接着，她便用最快的速度走向走廊深处。要是可以，她更想直接跑去，只不过在警察局里奔跑实在是太惹人注目了，虽然自己身上的冲锋队制服能够帮自己免去不少盘问，但欲速则不达。
而且她的行动本身已经非常果决了，至少换做其他人，浪费的时间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左突右进，顶着不算太友善的目光走了好几个弯，琳才终于找准的方向，这里的羁押区出人意外地深入，不像别的警察局能建在更加靠外的地方，而高压审讯室只可能在其中最靠内侧的地方，所以算下来，大概是真个警察局最深处，没有错。
这样想着，琳疾步走到了最靠内的一对孪生房间的门口，这就是特征，审讯室和监控室，其中靠里的是铁门，已经关上了。
她喘着粗气，伸手轻推看上去坚实的铁门，门轻轻地向内滑开，里面黑漆漆的，头伸进去，没有人。
没有锁上。
“有事吗？”
“呀……”
“我问你有没有事。”一个中年男性在走廊对侧的墙壁上不耐烦地咬着烟，“你是冲锋队的？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没人吗？”
“你要借用这个审讯室？”男性一脸麻烦的表情，“我还没有清扫里面……”
这就是答案，自己来晚了，令人大失所望的来晚了。
琳等待男性絮絮叨叨完毕，便清清嗓子，不报希望地打听到：“不是这样，我听说这边刚才有个异邦人是在这里受审，没错吧？”
“你听谁说的？”
“我听自己的一个朋友说的。”
面前的男性表情肉眼可见的垮下去。只不过，他还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琳刚想要找他仔细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又突然想起自己的朋友很久以前跟自己说的一句话，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否定，而是慌张的转移话题，基本就是承认了。
她瞪着男性，男性不自然的移开视线。
“所以的确有这回事？”
“……”
男性继续吞吐着烟圈，越来越凶，一瞬间烟熏缭绕。走廊尽头处栓着铁栅栏的狭小窗口，似乎并不能起到通风的效果。
琳咳嗽了好几声，仔细打量起这位明显是心情不太好的男性，她看到，男性的胸牌上写着他的名字，科尔警员。并非警佐，也并非警督，以年龄而言，这个地位实在是有些低了，更不用说417分局的位置本来就相当边缘化，看来他要么是进入警察系统的时间相当晚，要么就是和她一样过得很不顺遂。
只不过，琳没有傻到揭别人的伤疤。
科尔继续呛了好一阵烟，鼻孔都喷着白雾，然后表情才勉强恢复了镇定，他些揉揉自己的膝盖：“然后呢？有什么事？”
看来确有其事。琳有些激动，但同样的，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心被钓到了嗓子眼，看来一切不是平平无奇的结束的，一定，必定发生了什么。
“那么，这里有异邦人吗？”
他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哪里的动物：“我不知道你来做什么，但总之……”
话只说了一半，他便把眼神移向琳背后。
看来有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