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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看到一个男人在自己面前哭成了泪人,尤恩感同身受。想到当初自己把伍兹刚刚救回来的那个晚上,一时间觉得汉密尔顿一定能够把伍兹救活了,伍兹还能够生龙活虎地站在自己面前;一时间又觉得伍兹伤得太过严重,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在手术室外边等待的那段时间是尤恩此生度过的最难受最漫长的时光,在希望和失望之间浮浮沉沉,在呼吸和窒息之间兜兜转转,也难怪汉密尔顿从手术室里出来时吃了一惊,说他看起来比刚忙完的自己还要疲惫不堪,像是“刚从地狱回来一样”。之后为了查找真相,尤恩只能把伍兹托付给汉密尔顿照顾,而且为了保护他们,连一个字都不可以多说。现在尤恩从哭泣的哈里森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第二天早上刚吃过早饭,就有人来通知事情,把他们这一批的人分成了几个小组,每组有一个指定的小组长负责上通下达,尤恩、哈里森和艾威斯被编入了同一个小组,艾威斯被指定为小组的负责人。宣布完这些事情后其他人都回了宿舍,艾威斯跟着尤恩到了他们宿舍,他一直絮絮叨叨,不明白为什么要选自己当组长,抱怨以后会有很多麻烦事情找上门来。听到艾威斯的话尤恩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一向不擅长安慰别人,进了房间给自己倒了杯茶,艾威斯见状嚷嚷了起来:“为什么不给我倒点水?”尤恩瞥了他一眼,沉默地站了起来去自己的柜子里翻了半天,转过身时手里多了一瓶酒。看到那琥珀色的液体,艾威斯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哈哈!你怎么还有这个宝贝!当初让我们入职的时候不是说不可以带酒精类的饮料嘛!”“他们说的是这样,那是为了不让我们喝了酒出去闹事。我们只是小酌几杯怡情,怕什么呢!赶紧拿杯子!”艾威斯眉开眼笑地从壁橱里边拿出来两只玻璃杯,看着尤恩给杯子倒好酒,忍着自己想要一口喝光的冲动,慢慢地品尝。“你说什么时候会给我们分配任务?分配什么样的任务?”艾威斯打破了暂时的宁静,突然间这样问。尤恩听见后耸了一下肩膀回应说:“我也不确定,之前你的朋友也是闲了很久才忙了起来,估计我们暂时不会有什么活动。”“你找到的打火机有没有新的线索?”尤恩刚想把昨天和哈里森谈的内容和盘托出,再一转念,这其中涉及到别人的隐私,虽然哈里森全部告诉了自己,但是不代表他愿意再和其他人分享这些事情,而且当时哈里森情绪十分激动,尤恩并没有过多的机会来讲述自己的事情,所以尤恩回复说并没有新的线索。艾威斯叹了口气:“按照现场的那些痕迹,这个人应该是活不了,可是媒体上并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报道,我觉得这其中有些不简单事情。我曾经向公司里管理我们的人打听过我那位朋友的消息,他说从来没有听说过我朋友的名字。这听着就是明显的谎言了。”尤恩点头道:“是的。要是他说忘记了还正常点,从来没听说过明显就是谎话了。不过也有可能他是新来的。”“不可能。他说自己在公司干了五年了,我的朋友应聘进来也就不超过两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从来没听说过呢!”两人正在分析情况,哈里森推门进来了,他刚从家里边回来。一进门看见从在沙发上的两个人,绽开了笑脸,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边说道:“兄弟们有口福了!我刚才从家里带来了好多吃的,大家一起来尝尝!”看着哈里森的笑脸,联想到昨天他哭到痛彻心扉的样子,尤恩不由得感叹,即或是已经体验过人生的艰难,这些芸芸众生仍然要凭借着仅剩的希望要活下去,自己承受得再多,也不想让其他的人跟着自己一起难受。尤恩贡献出自己的酒,艾威斯把自己宿舍里的零食都拿了过来,哈里森从家里带来各式小菜还有甜食,三个人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吃喝完毕,人困马乏的艾威斯倚在床上打盹。哈里森也略有困意,不过看到尤恩正在默默收拾桌子时,他一下子就站立起来帮忙。两人把碟子拿进去水槽清洗的时候,哈里森一边洗一边低声就昨天晚上自己的失态向尤恩道歉。尤恩连忙摆手说没有关系,一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兄弟痛哭一场,本身就没有什么可指责的。“我希望他还活着,真的。你可能觉得我太傻了,但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完全放下这件事去过自己往后的日子,因为当我在上班的空隙或者开车回家的路上,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着哈里斯现在是不是也在忙着或者骑着自己的摩托车正赶往家里,而当我回到家里下意识地寻找哈里斯的脸但是遍寻不获时,我的心都痛如刀割,可是面对着家里的其他人时我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每天晚上我做梦都是和哈里斯在一起开怀大笑,醒来却只能对着天花板默默地流泪。所以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把弟弟找回来,要不然我真的会心碎而死。”面对哈里森亮晶晶的双眼,尤恩知道那是强忍着没有滴下来的泪水。“其实我觉得你可以把自己的想法直接告诉给家里的人。”“不不!哈丽特的心脏不好,她无法接受这个消息。而我太太已经担负了整个家庭,我不希望她再承担额外的东西。”“你错了。”尤恩用非常肯定的口吻说道:“你把自己的家人想得太过脆弱了。她们应该早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但是你的一言不发和强颜欢笑让她们无法当着你的面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本来一家人越是在困难的时候越应该互相扶持,却因为太为别人着想反而变得隔阂了起来。相互之间不能够吐露真情,只能看着对方不断地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这样下去于事无补,还会伤害到家人之间的感情,所以我才会说这件事情最好坦诚地和家里人做好沟通,你的心里上会得到更大的支持。你不应该把自己的家人想像得太过脆弱,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来担着。”哈里森低头擦着盘子,半天后才慢慢吐出一句:“我会试试看。”

公司果然一如既往地不给人安排任何工作,其他人一看这样的形式都乐开了花,每天不是打游戏就是出去花天酒地。尤恩和艾威斯到那幢宿舍楼又去了几次,一切都没有变化,那个房间依然是塞满了东西,虽然它们的主人永远不会再回来,确切来讲已经是垃圾,但是保洁大叔依然是绕道而行。尤恩仍然没有把哈里森和他兄弟的事情告诉艾威斯,他越来越觉得这种比较隐私的事情不要轻易地宣之于口。而且尤恩注意到艾威斯好像对哈里森过于客气,这样就会显得生疏,每次来宿舍找尤恩时都只是打个招呼,保持表面上的客套罢了。不过这种情况放在男人当中很正常,与女人不一样,这样淡然不代表一个人厌恶对方,只是男人一般不太注意别人,但是两个男人却可以借由一根烟或是一杯酒迅速一段友谊,只是目前尚未到时机。

尤恩还偷偷地跑去看过伍兹几次,看到伍兹坐在轮椅上被别人推到草坪上晒太阳,后来伍兹可以自己拄着双拐到草坪上去,最近一次去看伍兹时他拄着一根拐杖就可以比较轻松地站在院子里。伍兹还是那样的苍白,精神却愈加地饱满,看到他与汉密尔顿相谈甚欢,带着几分受伤以前活泼的样子。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他略带落寞的神情让尤恩纠心不已,但是尤恩仍然要费很大的力气抑制住自己想要上前的冲动。尤恩不是没有想过放弃,只是他明白自己如果不查出些线索来,他和伍兹的头上永远会悬挂一柄随时会落下来的剑。尤恩只能用公用电话向汉密尔顿询问伍兹的近况,虽然身体恢复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亲耳听到这些好消息是支持尤恩继续下去的动力。

哈里森邀请了尤恩好几次去家里吃饭。“自从那次你说过之后,刚开始我还有些犹豫,但最后我还是下了决心,把哈里斯的事情和自己心里的痛苦和盘托出。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哈丽特和我的妻子表示出了惊人的善解人意,哈丽特甚至表示如果我不再和她们分担自己所有的痛苦,她就要先发制人了!”哈里森说到这里时,甚至笑了起来:“从那一刻起,我们的心贴得更近了。哈丽特说自己找到了一份英语老师的工作,她一直期望着能够为家里解决些问题。当我告诉她,我作为大哥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自己的妹妹,她先是哭了,之后又笑了,我们都被她弄得也跟着又哭又笑的根本停不下来,大家都疯了,不过感觉好幸福啊!”哈里森的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带着小孩子的天真与轻松,他是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了家人与自己在一起,家庭的温暖给了自己无穷的动力。

尤恩没有接受哈里森的邀请,因为他害怕。从来没有过生长在一个家庭中的概念,尤恩不知道该如何融入别人的家庭,过度的热情和矜持好像都不太合适,这种尴尬是尤恩唯一害怕的,源于他内心很久以前被抛弃时就形成的伤痛。有时候他也在想,可能由于这种共同的心理伤害,让他只有在和伍兹一起时才会毫无障碍,甚至得到一种难得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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