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府。
“您非要把我嫁给洪肆远吗?”
夫人房里,余听云端跪在地上,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只觉得心寒。
魏嫣端坐在主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心灰意冷的样子,心里百般痛快。“好孩子快起来,洪少监与我们说过会待你很好的,放心吧,爹娘还会害你吗?”
“....”余听云看着魏嫣面上的微笑,心里直作呕。“娘,若是洪大人家那么好,为何不让二姐去嫁?”余听云怒极反笑,“娘,我虽是姨娘出的,但也是爹爹的亲生女儿!总不能,您的女儿就是女儿,别人的女儿就是一个人人可践的物件?”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是你爹爹的决定,洪大人好不容易答应与我们联合起来对付那贺党,谁知道洪大人的条件是你。你爹爹都与洪大人商量好了,洪大人也会好好待你,这如今也是,也是骑虎难下啊。”
“是爹爹?爹爹亲自商量的亲事?”
“是啊。”魏嫣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你爹爹他还是很看重你的。”
余听云垂眼,扯了扯嘴角——看重?这就叫看重她?真是好笑。魏嫣的话,不过就是想在她心上再摆一道罢了。
“不过....”
“若是贺党无法查账,那听云你倒也不用嫁。”魏嫣状似无意的笑了笑。
余听云眼里闪过一抹讥讽,半晌才抬眸看了看眼前的女人,明知故问。“您有办法?”
魏嫣端起茶轻酌了一口。“办法也不是没有。只要贺大人无法上报,不就一了百了吗。”魏嫣这才把余听云从地上扶起来。“现在贺大人就在北阁查账,众目睽睽之下的确没法对他做什么。但是在南阁可就不一定了——南阁多得是暗器毒针,若是想贺大人乖乖闭嘴,你不如把大人请去南阁试试,或生或死,全由天命安排。”
“这是死罪。”余听云隐忍不发。
“只要你做得到,你爹爹自有办法保你。”
“母亲,这种小事,应该不需要我去做吧?随便派个妥帖些的丫鬟...不是更好?”
魏嫣盈盈一笑,“自己人,不是更妥帖?”
“怎么做?”余听云直奔主题。
魏嫣又一次端起茶水。
只是这次,她笑着递给了余听云。
北阁。
余听云努力撑起一个最完美的笑容,轻轻地踏入北阁。
“贺大人。”余听云笑着,“母亲叫我端些茶水过来伺候着。”
“多谢余姑娘。”贺宏章专心的翻着账本,无端被人打断,顿时有些心烦意乱。“余姑娘无事就退下吧。”
“贺大人,不如您带着账本移步南阁,那通透凉爽,有上好的熏香点着,您....”“不必。我瞧着北阁就不错。”“贺大人,南阁...”
“余姑娘,我知道你一番好意,但你知道你这已经是打扰了我?”贺宏章的不耐越来越甚,始终没抬眼看她。
“我...”余听云凝噎,静了好一会,自嘲的勾勾唇角,“是,小女告退。”
她何尝不知道,联合魏嫣了结贺宏章的性命,她又是什么下场?毒哑?灭口?怕都是轻的。她这个伪善的嫡母,何时手软过?只是她余听云断不会嫁给洪肆远。
赌一把罢了。输了便也输了。
余听云转过身去,却没注意到门外墙角仓皇逃去的影子。
余听云走了。
贺宏章抬起头来,目送余听云远去。他贺宏章好歹一路混到了正四品官,看得穿这些伎俩。
怕是以后,要多加小心了。
路上。
“小姐,您去哪了?奴婢找了您好久。”正走着,余听云忽然听见耳边有人呼唤。是她的侍女——思月。
“去了南阁,送了些点心给贺大人。”“去送点心?您让奴婢来做就成了,何必亲自去呢?”
余听云瞧着思月一脸单纯的看着她,鼻头有些发酸。在这余府,也就只有思月对她最好了。
“魏嫣让我去的。她可从没把我当做小姐。”余听云自嘲,心里居然也没什么波澜。
“小姐,隔墙有耳,不能直呼余夫人的名讳。”思月一听,顿时有些着急,“到时候又被谁听了去,耳报神一下子,小姐又要被罚跪祠堂了。”
“跪便跪吧。”余听云只觉得眼睛涩得紧,缓缓闭眼。“若是这样便可以摆脱那个洪肆远,我倒愿意跪上几天。”
“小姐....”思月被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心酸。“一定会有转机的,小姐这么善良,老天爷不会辜负您的。”
“善良?”余听云长长的眼睫拢住她眸子里的讥讽,“思月,你可抬举我了。我善良?我若是真的良善有德,能在余府活这么长时间,那才叫稀奇。”“奴婢..奴婢只记得,当年奴婢娘不疼爹不爱受欺负的时候,是您帮我轰退那群人,让我跟在您身边好保我平安的!”思月急红了脸,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烁。“您是善良的,思月不许任何人贬低小姐,哪怕是小姐自己。”
“跟了我,才是你的不幸。”余听云眼里是温柔。“小姐乱说。”思月眼含热泪,也跟着笑了。
她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余听云看着思月,心微微一颤。余听云一直都很羡慕她。不管何时何地,何人何景,似乎这个女孩眼里都可以充满希望。
“小姐,那您打算怎么办?”思月忧虑道。“您是万万不能嫁给洪少监的。”
“跑呗,还能怎么办。”余听云直视前方,眼中渐渐坚定起来,“逃出这个鬼地方。”
“跑?小姐您能跑去哪?”思月顿时有些不安,“小姐,一旦出了这余府,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做,您适应不过来的...”
“适应不过来?”余听云侧目,伸手戳戳思月的额头,“小丫头啊,你太小看你家小姐了。”
“啊?”思月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哦.....”
半晌。
“思月。”余听云驻足。
“怎么了?”
余听云眼里闪烁着光芒,却不知是泪还是笑,“不如,我给你寻个好人家嫁了,不然你无依无靠留在这余府,肯定遭罪。”余听云握住她的手,“放心,离我出嫁还有很长时间,这段时间你尽管挑,你什么时候看上了谁,我立马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思月浑身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小姐...我...”
“我必须看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余听云扯出一抹笑容,明媚方能比朝阳。
“我不。我就想随小姐一起走。”
“净说胡话。”余听云顿时板起脸,“怎的,是你要嫁洪肆远?跟我一起走?不要命啦?”
“不要。”思月认真的望进她的眸子,“让我跟着会死啊?小姐才是胡闹,您万一路上有个...”
“出了这余府,我就不再是小姐。”余听云的心漏了一拍,“你想好。”
“不用想。”思月扬起笑容,两个酒窝仿若真的盛满醉人的酒,“想都不用想。”
余听云看着她,心头似乎紧了又紧,泪光闪烁在眼底。“好,这可是你说的。”
“是奴婢说的,我记得。”
“油嘴滑舌。”
“哪有。”
两人又是走着。
忽然,余听云踢到一块如石子一般的东西。顺势一看,竟是块成色极佳的玉佩。
“小姐,这...”思月犹豫再三,看四下无人,把玉佩捡了起来。
“收起来吧,换点银子。”余听云笑了笑,“这偌大的余府,有几个奴婢是带得起这种玉佩的?又有几个官高禄厚的,是缺这块玉佩的?”
“是不是不太好啊?”
“我们要跑路,缺银子,这才要紧。”
“好吧。”
“走吧,带上这个,连同我的首饰簪子,那些值钱的,不值钱的——去当铺。”
“好。”
街道上的吆喝声传入家家户户。挑担的老翁,买菜的大娘,包子铺旁孩子嬉戏的声音与蒸笼冒出的炊烟一起淹没在酒楼敲锣打鼓一般的招呼声中。
苏什筠就坐在酒楼的阁间。
余听云就一身粉衣罗裙闯入她的视野。
谁又能想到,一个与余听云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竟然是最后为她昭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