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你在看什么?”母亲一进病房就见阿森望着窗外,最近几天每次都是这样。
“没什么。”阿森勉强挤出笑容后转过了头。窗外并没有美丽的风景,听说以前医院后面往往都会修一片花园来治愈病人忧郁的心情,现在可能不再搞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了。
“秀秀走了?”母亲轻声问道,同时用眼睛观察着阿森的表情。阿森却只是点了点头,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手术说是下周就能做。”
“是吗?”
“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过两天估计就要开始禁食了。”
“没什么想吃的,今天已经挂完点滴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阿森说完又朝窗外望去,他并不是有什么特意要看的东西,只是单纯的喜欢这样发呆,他觉得与其用语言赶对方走不如用这样的动作。
“那你等下睡一会,我晚上再来看你。”母亲知道儿子孤僻的性格,与其坐着打扰他不如让他清静一会。
“你没求他们吧?”母亲走到门口时阿森问道。
“没有,秀秀家对我们都很好,她父母也很和善。”母亲扭过头笑着说道,但是阿森并没转过头来。
母亲说完就走出了医院,她一边走一边不争气的流下了眼泪,每次谈到这件事她都想起阿森的那句:让我死好了。
阿森和秀秀原本是两个世界的人,阿森原本会在乡下度过他平凡而短暂的一生。但似乎上天可怜他的才华,让他一个乡下的学生进入数一数二的医学院,只不过这并不能治好他的病。
秀秀是大阿森一届的学姐,她家庭富裕,父亲又是政治家,在学校里几乎没有人敢轻易接近秀秀。而这样的秀秀偏偏爱上了孤僻又安静的阿森。
那是一个下雨天,秀秀打着伞准备回家,走到校门口时却被一只迎雨飞舞的蝴蝶吸引,雨水飘落的速度非常快,像一枚枚子弹打在蝴蝶的身上,蝴蝶几次无法保持平衡要摔落,最终却还是坚强地拍打着翅膀前行。秀秀忍不住用伞为蝴蝶挡住雨,同时陪着它向前快步跑去,她想知道蝴蝶这么努力是要飞去哪里。
蝴蝶带着秀秀绕过教学楼的中庭,直到见到操场边的花丛它才终于不堪重负飞落在地上。秀秀没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于是她捧起蝴蝶的尸体,将它轻轻放在了同样饱经风雨的茉莉花旁。
当秀秀抬起头时,雨水早已打湿了她的肩头,她却完全顾不上将伞打正,她的注意力全部被操场中央挥手舞蹈的男人吸引住。他像一个指挥家一样挥舞着双手,手中明明没有指挥棒,却陶醉的紧闭着双眼。一瞬间,秀秀感觉周围的风声、雨声和自己的呼吸声都被男人所控制,风带动着树叶发出沙沙声,雨滴落在水坑中滴答作响,大自然的神奇配合着男人为他完成只属于他的交响乐。而自己的呼吸则带动着心跳成了男人忠实的观众。
等到男人睁开眼睛的时候,秀秀早已顾不得寻找那把不知飞向何方的伞,她拖着湿透的长裙快步朝男人走去,她想知道男人的名字,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可当她走到男人面前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湿透了。”男人说道,接着手指自然地划过秀秀的头发,将一片树叶取了下来。他突然露出了喜悦的微笑,跟秀秀说道:“雨变小了对吗?”
秀秀默默地点了点头,等到她回过神时,男人已经抛下她独自朝着教学楼走去。
从那之后秀秀就不断追求着阿森,阿森每次都正经地拒绝了秀秀,但当秀秀问:“你有喜欢的人了吗?”阿森每次都摇了摇头,而这也让秀秀心中的希望始终没有破灭,她相信阿森总有一天会答应自己。她相信自己决定不会和蝴蝶一样,她会飞到那朵茉莉花上,尽情赞美它的美丽。
阿森重病住院刚好是秀秀毕业的那一年。住院费十分高昂,尤其心脏病的治疗还需要用到非常昂贵的国外仪器,治疗费用根本不是阿森家庭能够承受的。
“我们会付钱的。”当秀秀的父亲出现在阿森家说出这句话时,全家人都觉得人生有了希望。阿森母亲甚至哭着向秀秀父亲跪了下来。
“等到病好以后就让他们结婚吧。”秀秀的父亲含笑跟一家人说道。阿森一家更是由兴奋转为惊喜,他们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好事,他们觉得这是父辈辛勤努力积下的德。
“让我死好了。”当阿森母亲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阿森时,阿森只平静地回答了这么一句。于是母亲的兴奋瞬间烟消云散,转而的是自责。
是啊,如果有钱的是我们家,我们还会接受这种请求吗?但是母亲仍然坚持阿森答应,对于她来说,只要阿森能够活下来,即使是将自己的心脏挖出来她也愿意。
在母亲的劝说下阿森答应了这门婚事,等到出院后三个月,两家立刻举办了盛大的婚礼。选的地方是刚刚新建成的饭店,这家饭店最大的不同就是有了专门举办婚礼等活动的大会场。
母亲看着阿森穿上父亲留下的衣服,激动地一瞬间泪流满面。她不停用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同时问阿森冷不冷。
“不冷。”阿森一早上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平静地参加完了婚礼,和一旁停不下笑容的秀秀相比,阿森显得表情苦闷。
从那之后没人再见过阿森露出笑容。阿森和秀秀的工作都是医生,却在两家不同的医院工作。由于工作繁忙,两人往往一两周都见不上一面,而见了面也几乎不曾说过几句话。
秀秀曾怀疑过阿森是否对自己不忠,但最终发现阿森不仅是对自己没有兴趣,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两人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而当两人做检查时发现阿森无法生育时,阿森露出了奇怪的表情,那张脸像是想要露出笑容却最后扭曲了。
一个月前,阿森渐渐变得虚弱,最后只能终日躺在床上。而秀秀仍然几十年如一日的照顾他,就是在这个时候,阿森突然对秀秀说道:“我总算能死了。”。而之后不管秀秀如何追问,阿森始终没说明自己说这句话的意思。
“这样奇怪的家伙,最后却把钱留给我这个没见过几面的侄子,真是个怪人。”男人小声说道,这些事情他都是听老人们以前提起的,至于真实性便无人可知了。
“确实是个奇怪的家伙,真这么讨厌对方的话,离婚不就好了?”抢劫犯看着台上不知在说些什么的老头问道。
“可能他也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她吧。”泡面看着在台上坐着的秀秀说道,她那苍老的脸上还留有刚刚哭过的泪痕。
泡面觉得阿森一定是在被自己一直拒绝的秀秀最终可以用钱买到自己的命时,发现了自己生命的卑微。而他也被迫选择了可能会爱上的人而不是确定爱上的人。阿森一生都没解开这个不确定性的心结。
“那既然是继承遗产,为什么要带我们一起来?”抢劫犯盯着男人问道,他知道男人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熟人,而他将计就计装傻肯定也有原因。
“因为我的姑姑要求我必须有恋人才能继承这笔遗产,本来我之前约好一个女孩来假扮,可是因为我没钱付定金,对方就突然爽约了。”男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正好遇见了你们,既然是恋人那么男人也无所谓了不是吗?”
“说的有道理。”
“怎么样?你们逃跑也需要钱吧?帮我这个忙我也会给你们分成的。”
“嗯,没问题,不过不是今天。”抢劫犯突然站起身来,然后用眼角的余光示意泡面也动起来。
“什么?”
“我们得逃跑了。”说完抢劫犯就快步朝洗手间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