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一件要紧事,迫在眉睫。
这峰顶本来就只有那四合小院,从山下上来,再无任何建筑物的痕迹,也无石板铺路,那野草早就在下山路上蔓延开来。叶峰主平日总高来高去,应该也没留意过这些。
那间卧室看上去就不能住三个人,更何况男女有别。
“我还想要间藏书阁,”叶峰主提出需求,“小天地里没地方放了。”
林乐想要间房便于炼器,这几日未曾铸剑,感觉身体都锈了,叶峰主摸出本《炼器节要》,上面是她多年的心得,听了林乐的需求后,委婉地表示他的炼器方式不太优异,等地方建好了,可以再送他朵真火。
魏柔也想要一间,她想学学炼丹,之前并没有这个裕富时间。叶峰主就送了她一本《玄真丹诀》,附赠个练手的丹炉,不过她得先从辨药开始学起。
这两本法诀都是叶峰主私人所有,不需向山门兑换。
两人共同表示,需要单独的练功室,那山间密室虽好,但也不能每次都拜托叶峰主上上下下。
再讨论一番,又多了洗簌、沐浴、净衣、储物等等要求,这揽月峰上是一概也无,不知叶峰主平日是如何生活的。
“这可是个大工程,”林乐有些犯愁,他提出其中三项都可以在山中泉水和深潭间完成,原本在金刚峰时就是如此,被魏柔断然拒绝,并表示这三项更要优于炼丹炼器之前。
真是不可理喻。
叶峰主笑咪咪的看着两人讨论,不说话。
简单的在院中画出草图,两人便准备动手,今日要先完成睡觉的卧房,进入第二境后,仍需每日休息,以便身体吐故纳新,只是较第一境时间变短了而已。
叶峰主叫住二人,传了篇法诀,讲述了如何转化真元,运转气机,操控天地灵气,可以施展些驱物避尘的小术。
林乐本就善于气机操控,依法伸手一指,院内石桌就摇摇晃晃的飘了起来。魏柔初次接触此法,一指之下,石凳只是晃了晃。
因此,林乐要从山间砍伐树木,搬运木材,魏柔则负责修建房屋。
叶峰主走出院外,施展法诀,只见那乱石杂草自行下沉,凸起之处下陷,低洼之处上抬,翻掌之间,一处平地就形成了,踩上去,土质凝实,坚硬如钢。
看见两徒羡慕的神色,叶峰主说道:“只要你们凝聚神识,自然也能轻松做到。”
凝聚神识,那得第三境了,到时候就能修习些道法,腾云驾雾,翻云覆雨指日可待,两人都动力满满。
魏柔先去平地上描绘建筑草案,分好空间。林乐也想大展身手,但有一物不许,所以他得先去吃饭。
到那灶台,把魏柔留下的饭菜端出,敞开喉咙,胡吃海塞一通,叹息份量略少,便下到山中,找那偏些地角,免得他人上山后,看到光秃秃一片,甚是难看。
山中多是百年老树,需三四人合抱才能围住,林乐把那内门弟子发下的佩剑出鞘,真元灌注,沟通禁制,剑气长及四尺,刚刚好。
一剑斩出,大树应声而倒,顿时烟尘弥漫,再施展那避尘术,果真一尘不染。
剑气纵横交错,将砍倒大树支叉全部劈落,只余主干,运气一指,纹丝不动。
直到把那体内气机全部展开,裹挟灵气,全力之下,树干才缓缓飘起,林乐涨得满脸通红,只觉得千斤重担压于全身,十分艰难的将这树干搬回山顶,一路天地灵气纠缠于树上,在气机指挥之下左右平衡,上下支撑。
等到将那树干放下,顿时汗出如浆,嘘出口长气,暗道,虽然辛苦,这却是锻炼气机的绝好方式,现在感觉更为灵敏一些。
“师兄怎的才来,我这边已经好了呀!”魏柔走上前来,此时平地上也做好了各式标记,就等建材了。
魏柔驱使一把小刀,将这树干劈砍成各式形状,一看就十分熟练,林乐也不以为奇,做杂役弟子时,常有外院弟子觉得原本木屋住的不舒服,要求另建居所,两人都曾帮工,又不是盖什么豪宅官邸,自然得心应手。
又反复几次,起初只能搬运一根,后来则可两根同运且健步如飞,两根巨木浮于头顶稳稳当当,进步神速。
“师妹你看,”林乐高兴的给魏柔展示,却是拜师后第一次主动呼唤魏柔。
魏柔闻声望去,只见他自平地走了两步,便如踏上无形阶梯,一步一步走上空中,最后停在一丈高下。
“切,不过是气机的浅薄运用罢了,”魏柔不屑的回头,继续干活,片刻后,脚下忽的离地一分,复又落下。
这还称不上腾云,甚至不算是爬云,正如魏柔所说,只是借用气机收拢灵气,再推动大地而起罢了,太高了就无以为继,时间长了就会耗损过大,不论战斗还是赶路都没啥大用。
但林乐还是兴奋的难以自抑,又绕场走了几圈才落下。
砍好的木材在一旁整齐的堆叠好,林乐便开始帮魏柔一起劈砍木材,搭建木屋,叶峰主也兴致勃勃的动手帮忙。
不过帮的倒忙,她脑内奇思妙想太多,就差把这卧房建成飞舟了,两人好说歹说,方才劝她住手,要多锻炼锻炼徒弟。
在师父的“帮助”下,等两处住所全部建好,天已泛白,忙活了一整夜。
“一起用膳吧!”叶峰主掏了掏,拽出只两人高下的山羊来,巨大的羊角上,还有枚丁字令牌摇曳生姿。
罪魁祸首原来在这里,那只大的离谱,怎么看都不像是原生种的乌将军,是不是也是这么掏出来的?两人一起盯住她。
“?不爱吃羊肉吗,”叶峰主有些疑惑,又翻了翻,掏出只更大的青牛来,两只巨兽都昏睡在一旁,“换成这牛肉如何?”
“不不不,还是吃羊肉吧,”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生怕迟了一会儿,自家师父就要掏出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出来。
那间小小的厨房,也是施展了乾坤之术的场所,进去后里面大概方圆十丈左右,架子被施展了低温、保湿之类的禁制,能够长时间存储食物,一口大锅是法器,不论多大的东西,都能一锅炖煮,切东西的菜刀和炒菜的铲子也都是法器,据叶峰主所说,这些都是她初学练器时的练手之作,林乐觉得自己现在的配剑,肯定拼不过这拥有九重禁制的菜刀。
亲爱的赵景师弟,原来山中的贵人,不止是武器是法器,锅碗瓢盆也都是,我等真是目光浅薄。
等三人吃过早饭,两人便坐在叶峰主身旁,眼巴巴瞅着,再度等着师父传法。
叶峰主便接着昨晚上的继续说道:“这四大真典中,《阴阳参同契》要四境以上方才有用,现在就不多言了。”
“《耀世真典》,走的是至刚至宏,以力压人的路数,虽属火行一道,但这火不是普通的火焰,修行此法的弟子,要在二境中点燃地心火,在第三境点燃人中火,最后找到那一抹玄机,点燃那天之火,三火合一,方能晋升第四境,而如何点燃这三种火,每人都不相同,据我所知,耀日峰峰主点燃的是人心中的怒火,天之大日真炎,地火的话耀日峰地下有处地炎离火。
“《星宿秘文》,走的是神秘莫测,阵法对敌的路数,弟子二境时要找出本命星宿,时时观想,直至在身上各处种下星辰之种,三境时让那星辰之种开花结果,演化为本命星宿,化作星盘,若是能将内外天地本命星宿勾连一气,则晋升到第四境,之前那周老儿的本命星宿你二人也曾见过了。”看了眼就昏迷了,着实印象深刻,两人连连点头。
“《太御正法》,也是我修行的真典,走的是至精至纯,以气御敌的路数,和上古之时的练气士一脉相承,又经前人百般改良,二境弟子先用一身真元炼化出本命真气,定住天冲、灵慧、气、力、精、英六魄,凝结中枢,破入三境,再显化命魂、勾连地魂,等自那冥冥中诏齐天魂,三魂七魄齐备,则晋升到第四境了。”
说道这时,叶峰主停住话头,林乐与魏柔二人以为接下来就是传法了,个个正襟危坐,面容肃穆。
叶峰主却不急传法,此番收了两名弟子,短时间内可不想再次收徒,就要把那利害关系一一说明,任其选择。
“你们既非那道体天成,百脉俱通的天生修士,可知为何两峰峰主定要夺你二人去做弟子?”
两人皆有自知之明,也曾暗自思索,没想出个答案,此时都纷纷摇头。
“这四大真典直指大道,为何不广为传授,只从那外院晋升弟子中挑选传人,你们可知缘由?”
两人此时方知还有此规矩,依旧摇头。
“那些世家子弟,个个根脚深厚,从小就用灵液阀筋洗髓,个个都是天资卓越,为何也不愿来外院,传承这四大真典?”
两人把那头摇的好似那拨浪鼓一般。
叶峰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四大真典虽威力无穷,可惜对修行之人的心性要求甚高,根骨资质反倒其次,不少弟子都卡在第三境巅峰,苦苦去求那一点灵机,常有到那寿尽之时也未能破关之人。”
“便有门中前辈,说是天资聪颖也好,说是投机取巧也罢,把这真典简化成各式心诀道法,威力虽然下降不少,但修行难度也一并降低,更易突破关隘,等到了四境,自然能反手捏死三境修士,功法差异也不那么明显了,世家子弟多是知晓此中秘闻,每种心诀都有前人注释心得,只需按图索骥即可,当然不愿意再修习真典。”
“师父,我辈修士,不是修为为重吗?有这简化道法,能够轻易提升境界,岂不是更好?”林乐有些疑惑的开口询问。
“短期之内,当然更好,我苍冥派本是大猫小猫三两只,等这简化道法一出,顿时壮大扩张,此时已是天下数得上的名门大派,都是拜其所赐,是以历代掌门都不曾强制要求所有人都修习这真典。”
“但是,有利自然有弊,修行者与天争道,与人争利,没有谁能闭门不出就得道的。境界虽高,若是没有足够的护道手段,难免也是身死道消。同一境界内,修习真典的要强出不止一头,开派祖师纵横天下千载,难逢敌手。”
“而且四大真典,修的是道,每个人的领悟都不相同,就如你们砍伐木材,架起房屋,什么样式都可以随心所欲,什么都可以向内添加,必然最为契合自身,精雕细作之后,就有可能造出超越前人的建筑;简化道法,练的是法,就如那前人将图纸给你,依法建造,虽然美轮美奂,但不一定合自己心意,等没了前人遗泽,面对这已经成型的房屋,多是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想更进一步,非有那大决心大毅力推到重来不可,仍回到修习真典的路上来。”
“我明白了,师父,”林乐点点头,“若是想在修行路上走的更远,自然是要修习真典。”
“苍冥派的简化道法也有十七八种,其中几部也可修至六境巅峰,”叶峰主似笑非笑,“六境修士也可寿及千载,总比未破四境,区区百十年寿命要好的多,且六境修士已是凤毛麟角,也可称王称霸,此事与你等性命相关,在我传法之前,你二人可要想想清楚才是。”最后几句,叶峰主暗运密法,直叩人心。
两人同时静默不语,叶峰主长身而起,也不急躁,静待答复。
林乐自叶峰主话毕,只感觉自己这一十六年人生若走马观花,各种念头纷纷繁繁,直问内心,所求何物?
若是想为父母报仇,选那简化道法自然更为稳妥,师父嘴上不屑一顾,说是简化道法,想必拿出去也是镇派宝典。
万一修行真典卡在第三境,报仇之事自然是就此泡汤,能够到第六境修为,也足以完成复仇,到时候再想办法便是。
不,不能这样想,师父说的简单,这苍冥派也没人人都到那第四境,修行一途又哪来那么多捷径可走,哪怕修习简化道法,也不一定能过的了第四境,哪怕是侥幸修到第六境,此时都退缩了,将来还能有那大毅力自己开辟道路,再上层楼吗?
两种念头反复衡量,难下决定。
这时,一副本以为遗忘的画面浮现出来。
那年,林乐四岁,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指着天边晚霞问道:“父亲,这世间有仙人吗,那是不是仙人居所呀!”
父亲笑着说道:“有没有仙人我不知道,但是修行者还是有的。”
“修行者?那他们修的是什么呀?”
“修的是道,”父亲怕他听不懂,又复说了句,“修的是长生久视,自在逍遥。”
“逍遥?那就是可以随心所欲了呗,真好啊,我昨晚还尿床了,被母亲好是嘲讽,我也想要修行,到时候就没人管我啦!”
“那修行可辛苦了,你怕不怕?”
“不怕,还有父亲母亲陪着我呢!”
那画面逐渐远去,自在逍遥,林乐自迷茫中渐渐清醒,三年乞儿、六年修行,一点一滴都化作力量,壮大了一个念头,将另一个碾灭成灰,他睁开眼睛,目光坚定。
“敢问师父,您境界如何?”
“苍冥寥寥数人入那六境,我位列其一。”
“比之您之前所说的第六境,又如何?”
“呵呵,杀之如杀鸡。”
至此,那最后一抹灰尘也消散了。
林乐大礼参拜,五体投地。
“我愿修真典,请师父传我《太御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