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似乎就一下子便是陷入了沉默,小小一个侧房里一片静默。
安旭老爷子笑嘻嘻地看着眼前脸色越发震惊的叶天宇,却是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当初他第一次探听到这老者的身份时也好不到哪里去。
斛酒翁淡淡一笑,右手随意往后一探,一壶酒便是这样出现在他的手中,旋即左手在桌面上轻轻一拂,三个酒杯依次浮现在身前。斛酒翁右手上酒壶轻轻一抖,酒水如同三条细细的小蛇从酒壶中一般蜿蜒飞出注入三个酒杯之中。
斛酒翁轻轻开口道:“既然来都来了,那么岂能不试试我这小小酒店之中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呢?”身前两杯酒便是在他话音刚落的一刹那出现在安旭老爷子和叶天宇身前。
酒香袅袅间,安旭老爷子看着身前的这一杯酒,脸上却是浮现出一丝恍惚,愣愣地盯着酒杯看了许久,忽的抬头看向斛酒翁,脸上神情复杂。
斛酒翁看了看安旭老爷子,忽的一笑,“看来你还是心有心结啊,那你今天还真的没来错,这酒你是知道的,如何,一切听从你自己的内心?”
安旭老爷子收回目光,默默看着身前这一杯酒,忽的一笑,轻轻拿起一饮而尽,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旋即整个人便是恍惚起来,单手撑着下巴,整个人飘飘欲仙,竟是直接昏醉过去。
叶天宇嗅着如轻烟一般不绝如缕的丝丝酒香,由不得一个激灵,酒虫直接被勾了上来,当下便是回过神来,愣愣看着眼前的酒杯,砸吧砸吧嘴,方才不舍地一点一点地收回目光看向斛酒翁,却是忽的一愣,看着身边不远处呼呼而睡安旭老爷子,叶天宇轻声道:“这个安旭老爷子怎么还睡上了?啊!”话音刚落,叶天宇恍然地看着斛酒翁,“这个就是那个黄粱酒?”
斛酒翁轻轻点了点头,“那么,你想一试吗?”
想起这酒的奇异之处,叶天宇脸上浮现出复杂之色,却在下一刻便是消失而去,哈哈大笑道:“这等美酒,既然都给您拿出来了,那我岂有不喝之理?更何况我个酒虫上脑的家伙,您不让我喝倒是不容易啊。”
说着,顺手便是一饮而尽,旋即感慨一声:“好酒!”旋即整个人便是直接趴在桌面上呼呼大睡。
斛酒翁嘴含笑意,手中酒壶轻轻一转,“梁黄酒,黄粱一梦,梦中真人知是我,我知梦中真事休。这小小的一杯酒或许比不上道家的“大梦千秋”,不过在“破虚还实,破妄还真”的程度上,比之尚要犹有过之啊。千古第一名酒,又岂是这般简单?希望都有所得吧!”话到后头,斛酒翁缓缓抬头看向侧房门口处的大堂方向,眉头轻轻皱起,眼中竟是破天荒地浮现出一丝怜悯,喃喃道:“世间无一不是皆是可怜人,怎么的却是一个孩子最是可怜?”话音刚落,斛酒翁便是如同一缕青烟般飘然出现在酒店大堂处,轻轻挪开椅子,坐在叶健坤身边,细细看着眼前这一个孩子,脸色一时间竟是极为复杂。
斛酒翁默然半晌,忽的伸出手来轻轻一点便是点在叶健坤额头处,旋即向外一勾手,一道略显虚幻的身影缓缓浮现浮现在叶健坤身边。
淡淡看了一眼麻烦虚幻的身影,斛酒翁神色淡然,道:“你怎么出来了,那些家伙要是知道你出来了,还不一个劲瞎逼逼,到时候,动静只会更大,对这个孩子更不妙的啊。”
虚幻的身影冷冷一笑,飘然落在一边的椅子上盘腿坐下,“我这也叫出来?呵,倒也是,他们这些总是喜欢小事大做却又偏偏不敢做大事的一窝老不死也就嘴皮子还可以用用看了。”看到斛酒翁脸上尚未淡去的面色,忽的一笑,“怎么,你也看出来了吗?这不像你啊,你这里客人千古以来何曾少过?像这孩子这般可怜的又不是没来过几个,你见的只怕更多罢!怎么今天还露出这样一番神色来?奇奇怪怪。”
斛酒翁淡淡瞥了那道言论不忌的虚影一眼,“你的话还是一样的多。”旋即轻轻一叹:“不过这千百年来,就这个孩子的梦,我是真的看不懂,不过单单凭借这蛛丝马迹上,已经够我看出些什么了。”
“看出些什么?搞笑!”
那道身影冷冷道:“你不是好奇我怎么会不惜让那些老家伙有机会抓到我的把柄也要分离出我的一道精魄伴随这个孩子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深深看了要伏在桌面上呼呼大睡的叶健坤一眼,斛酒翁忽的开口道:“杨迪,你先出去吧,今天我特许你可以出去玩一天,不过今天没我同意,你不能擅自回来,可以?”
一道小脑袋忽的从柜台处探出,大眼睛紧紧盯着斛酒翁的背影,小声道:“可是我今天不想出去呢。”
“就今天我是同意的。”
斛酒翁淡淡道:“就今天。”
叫杨迪的小家伙不满的嘟囔道:“是是是,知道啦知道啦,我等下就出去,我先去…”
斛酒翁不待他说完,便是伸出右手向杨迪所在的位置凌空一抓,旋即便是往大门处轻轻一丢,杨迪一瞬间便是消失在酒店之内。
杨迪只是感觉整个人恍惚了一下,缓下来便是发现自己已经是身在繁华的“符华街”街道上。
闷闷不乐地吐了口气,杨迪便是偷偷地不满地暗暗狠狠念叨几句,下一刻便是被眼前这热闹的情景彻底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刚想过去玩玩看看,顺手在买点自己早就想要买的东西,然后就忽的想起自己是被斛酒翁直接丢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带上自己的小钱袋,当下不由得越想越生气,于是一插腰便要破口大骂,却是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手在腰间好像摸到了什么,仔细看去发现腰间有一个不小的金丝钱袋,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取下一看,登时喜笑颜开。
“嘿嘿嘿,这老头终于地道了一回啊!难得啊!噫?不会是借我的吧?不管了!给了我还能有还回去的道理?哈哈哈!走咯!”
……
斛酒翁眉头忽的一跳,旋即便是面无表情,抬头看着一边神色不定的虚影,淡淡开口道:“说吧,现在就你我。”
略显虚幻的身影沉默半晌,缓缓道:“你是知道我的来历的,我想,我说我应该是那场战役中最可悲的角色,你应该没意见的吧。”
听到这句话,斛酒翁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轻轻点头道:“的确,上古那一战中所有人都该对你有所亏欠的,不论人兽仙凡,都承了你很大一份情。”
“亏欠?呵!或许有的人还能有这想法罢!但是更多的人,呵,怕是巴不得我不存在过。”虚影神色越发复杂,深深叹了一口气,“当年的我是何等意气风发,尤其是当我得到了黄帝传承后,轩辕剑在手,统帅上古天兵天将,雄踞塞北,那些个鬼东西哪个敢与我正面叫嚣?连续十数年,近百场的大战接踵而来,而我又何曾败过!”话到此处,身影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释怀的神色,咬牙道:“结果呢,所谓的世家子弟公然出卖我的行迹,就为了我的手中的传承和对我的那一份嫉妒!那最关键的那一场战斗的大溃败他们谁都逃不掉责任!那场大溃败啊,输得差点连上古先贤用命为我们换来的,不惜一切代价铸造的那最后一道防线都守不住!最后呢?最后呢!过都在我,是我贪功冒进,说我骄傲自大,怪我纵横独断!这些个“美好的”批语永远是我的前缀!或许现在都成了我的定义了罢!呵呵。至于他们那更过分的事,更龌龊的举动,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了,我现在也不想多说什么,一想起来就是恶心。”
情绪控制下来后,虚影缓缓看向昏睡过去的叶健坤,那道身影有些黯淡地说道:“所以我不希望还有后辈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尤其这个孩子,我有种感觉,他…哎,算了,毕竟我已经吃过他们的一次亏,那么,我就不能让这个孩子步我的后尘。那些家伙休想再继续这样肆无忌惮!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目的!他们这样的自私,毁掉的,可不单单是他们自己,也不是他们代表的那些所谓的世家,更不是他们天天挂嘴边的所谓的利益,而是我们这片天下的未来!”
斛酒翁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这道身影,旋即望向叶健坤,轻叹一口气,道:“那么就是说,这孩子,算是一个傀?”
“是,也不是。”
身影轻轻飘向叶健坤,缓缓道:“他有点奇怪,身上是有一缕有傀的气息,甚至可以说是一点点,却又淡得几乎不可闻,要不是我有神通,怕是也会忽略无视过去。然而最令我奇怪的就是他身上还有一个很淡的印记,那个印记里面,是那些东西的气息。”
斛酒翁神色不变,点头道:“十几年前道盟的那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有听到一些,不过不清楚。”
“那倒也是,那些家伙把你困在那个地方就是为了让你不能插手他们的事,又怎么可能让你轻易得到外面的消息。你能知道这件事我都要佩服陆家的敢于一搏,不过倒也是,现在的道盟还是道盟吗?怕是要成为第二个那所谓的天庭了罢!”
“陆家啊,虽然我和他们更多的是交易,不过,我很看好他们新生的这一代,尤其是那个陆家长子,我感觉他很不一般,从小便是有着些预兆了。”
斛酒翁点头道:“的确,道盟的那件事可不就是他们陆家的那个长子陆秩诩干的嘛,偌大的一个道盟,在那帮老家伙被限制不能出手的情况下竟是无人能制,全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带着那个孩子飘然而去。”
“孩子?那就是说…”
“对,”斛酒翁神色复杂地看向叶健坤,“就是这个孩子。”
“那他身上那个印记就真的是…”
“应该就是了,不然怎么道盟的人到处抓他?”斛酒翁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要知道现在我这破地方的大门附近可就有着十几个人把守着呢,真的是难得的稀客!看来这次道盟的人总算没有犯浑,还知道来我这看看。不过倒也有趣,居然敢来我这看看。”
身影陷入沉默,一言不发。
斛酒翁看出他的迟疑,开口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陆秩诩那家伙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我们看不懂,跟不上他的脚步,那么我们就选择相信他罢。我想,你应该也收到他的请求了罢?”
轻轻点点头,身影缓缓道:“他请求我可以的话传授这个孩子我的“灵锻之术”,还和我保证这个孩子一定可以通过我的考验,绝不会让我失望。”
“然后?”
“然后不就这样了,我都特地陪着他出来了,你觉得呢?”
“看来就是不单单通过你的考验,还让你感觉很满意?”
“不单单这样。”
“我懂。”
斛酒翁轻轻摇了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那你现在的想法呢?”
身影沉默半晌,忽的开口道:“我相信陆秩诩,他和我所说的都被事实证明了他没骗我,那么我何不彻底的相信他这一把!而且,我对现在的道盟很失望,对现在的世界也很失望,特别失望,我反倒希望陆秩诩可以打破这让人失望透顶的现局!”
斛酒翁忽的一笑,一饮而尽,轻声笑道:“要是他们知道当年道盟的发起人和组织者竟是这般评价现在的道盟,不知他们会如何感想。”
身影轻轻地飘落在一边的椅子上,冷笑道:“有意思的是,他们现在甚至都不敢承认我的存在,还能对我的评价在意分毫?我看,现在的道盟应该叫世家堂才对。”
“不然怎么越来越多的道盟中的宗门脱离了这所谓的第一组织?就算没脱离的不也是听调不听宣?貌合神离罢了。”
“哈哈哈哈,有意思啊有意思!”
“说实话,现在的我很好奇,当下一次的天地大战来临,那么现在的道盟还能不能有当年那不惜一死相战的勇气?”
“难啊!”
身影神情落寞,轻轻道:“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