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单木背着书包在县城里到处溜达,直到午饭时,他才停下繁忙的脚步。
他依次拜访朱丽老师提供名单上的老师,此时就剩下最后一位老师还没有去交流,但已经到午饭时间,他也不好打扰,便准备先回家,下午再去拜访。
一上午的收获不多,朱丽老师一共提供六位老师,已经拜访的这五位老师各有各的缺点,其中一位婉言拒绝,三位则是要价太高但教学质量一般,最后一位老师要价还行但教学方法太老套。
下午再去瞅瞅最后一位老师,实在不行的话就从上午四位中选择一位了。
单木推着电动车走出小区,翻身而上就准备回家吃饭。
但他视察路面情况时,忽然发现对面街道小巷里有一个乞丐正在裹着破旧的被子睡觉,他摇了摇头就离开。
过了两分钟,单木又骑车回来。
他没有带任何食物,这次回来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刚想起来这位乞丐是谁。
他放好车子,几步来到乞丐面前,蹲下身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容,心里掀起巨浪,这位乞丐不就是上次他给予面条那位吗?
他们不是都被警局带走,遣返原地了吗?
怎么现在还停留在县城里到处乞讨?
乞丐睡梦中也察觉到有人,掀起眼皮想看看到底是谁打扰了他的美梦,等看清面前的人是单木后,顿时起身两只手接触大地将身子往后挪几步,两只眼快速转动查看附近的情况。
“你怎么还在?”
“你没报警吧?”
两人同时开口询问,,然后又同时说道,“你先回答。”
两人大眼瞪小眼,单木等对方不再开口后,才说道,“我没有,该你回答了!”
“我没别处可去。”
乞丐察觉没有他人后,才放下警惕,重新落座地上,裹上被子来抵抗已经变得十分寒冷的天气。
单木满头黑线,什么叫没处可去,一句话能不能说明白?
“我叫单木,你叫什么?”
他觉着还是先进行一些正常的交流。
“狗子!”
“正常的名字。”单木无奈地强调他要的不是外号。
狗子眨眨眼,想了半天,才说出这个已经许久没有人称呼的两个字,“xusheng,我叫xusheng。”
“哪个sheng?”
单木倒是知道狗子的姓是那个字,能用来作姓的大概率是“许”,但名是真不知道了。
“嗯?”狗子想了半天,才缓缓开口,“剩菜剩饭的剩。”
擦!
妈的,哪个缺心眼的父母取这么个字来做孩子的名字。
“你没有上过学?”
“没有!”
单木挠挠头,这事情比他想象得更加复杂了。
“你多大了?”
“十六!”
这个年龄倒是符合他的预期,尽管许剩的外在特征实在不像十六岁的孩子,但就像他当初的猜想很有可能是营养不良所造成。
“乞讨多少年?”
这个问题可就难住许剩了,他都不记得那年走出大山时的年龄,只好估摸着说道,“大概八九年。”
单木的眉头越来越皱,他指着许剩明显残缺的腿问道,“你小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失去了一条腿?”
“不知道!”
许剩摇摇头,自从他有清晰的记忆起就只剩下一只腿,这么多年也听过太多的解释,但他也不确定哪个解释是真实,也就不想再欺骗面前这个好心人。
“你为什么没有被遣返原籍?”
单木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便重新提出了刚才的问题。
“我跑了。”
许剩这句话说出口,便发现单木一副吃惊的表情,有些疑惑他跑了有什么惊讶得吗?
“你在逗我?你怎么能从警察手里跑出来?”
一个身体健康的正常人都不能逃脱警察的抓捕,更何况许剩这位明显有身体残疾的人?
“那天在你离开后,我就找借口从屋里偷偷跑出去。”
“你怎么知道我会报警?”单木的好奇心被勾出来。
“我见过很多你这样的人。”
这么些年,许剩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其中有很多像单木这样充满正义感的人,经历这么多次警局三日游,他已经能预料那天单木见到屋内青口后的反应。
单木来了兴趣,他发现许剩虽然没有上过学,但并不愚笨,脑子反而有点灵活,看来这些年的经历起了很大的作用。
“为什么要跑呢?那天,你不是对我说‘救救我’吗?”
许剩迟疑了一下,害怕有些打击单木但更害怕单木继续报警,便开口解释,“其实我那天说得是“别管我”。”
单木明显愣住了!
他嘴里开始不断地喃喃道“救救我”、“别管我”两个短语,除了“我”,其余的口型完全不同啊!
他究竟是因为什么将“别管我”一心认作为“救救我”。
好尴尬啊!
“嘿嘿!”
尴尬得不知该说了什么,他只好笑了两声。
“为什么不想回去?能告诉我原因吗?”
单木不能让这场尴尬的局面继续下去,便赶忙开口询问他关心的事情。
“为什么不想回去?”许剩重复单木提出的问题,眼睛里逐渐失去了光芒,“因为回去以后照样会出来。”
“你是被家人卖出去进行乞讨?”
单木根据后世的新闻,说出一个可能性最大的猜测。
“是!”
许剩虽然有些奇怪面前这位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少年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但却没有兴趣去深究,继续开口说道,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带出来进行乞讨,乞讨一天后父亲会将所有的钱财全拿走却只给我一顿饭吃。这种情况持续两三年后,父亲觉得这样太累,就直接把我卖给那些专门进行乞讨的团伙,他则每年拿一定的钱躺在家里。
这么些年,我被遣返好几次,每次遣返不久就被父亲再去卖出去,所以这次我被遣返回去,也只会重复这些事情。”
这是碰见一个人渣父亲啊!
单木摇摇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别说许剩是个残疾人,就是一个正常人从小便经历这样的生活,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会再伸出任何改变现状的念头。
更何况许剩这种行动不方便,而且饱受乞丐头目欺凌的残疾人。
他掏出身上的所有钱,总共三十二块五毛,递到许剩手里,便准备转身离开。
单木不是圣人也不是权势通天之人,对许剩这样的悲剧人生只能略微帮助一点,再多的帮助他也毫无办法。
许剩看着手心里的钱财,他本应该高兴后面几天的饭钱已经到手,但是却一点类似的情绪都没有产生。
他想起那些年悲惨的乞讨生活中,有个和善的乞丐老头经常会照顾他,那个老头好像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娃娃,残疾人并没有啥可自卑,只要你能找个养活自己的工作,你就是一个有尊严的人。”
他当时很小没有听懂,等长大后经过这么多年的乞讨生活也早就磨掉了心里任何的想法,直到他瞅见单木,这番话重新从脑海深处浮现。
他不想再过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他不想再去装扮双腿残疾的乞丐乞求施舍,他想有个家有个稳定的生活。
“我不要钱,”许剩抓住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机会向单木大喊道,“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工作,只要管饭就行。”
已经坐上电车准备转动握把离开的单木听到这句话,十分惊讶地扭头看向那个糟蹋十分的许剩。
许剩生怕单木就这样离开,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放弃了比较慢的跳步,赶忙爬到单木身旁,“实在不行,一天一顿饭就行。”
单木赶忙下车,没有任何嫌弃地将许剩扶起,两人的视线就此对视,“你只要有了这个心思,完全可以自己去找工作。这个社会虽然有一点不好,但只要你愿意还是可以有尊严的活下去。”
“不,我想让你帮帮我。”
许剩见过太多的人了,有些人根本不会理会,有些人光说得漂亮却不解决,而有些人想解决却没能力,他觉得单木是一位既有能力既能解决他目前困境的人。
可单木确实有苦说不出啊!
他只是个普通高中生,虽然他在李毅的修车店有投资,在鲁盛设计院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未来也有可能帮单杉注资,但他现在真得没有什么资源可以安排许剩。
另外,他还担心另一件事情,十分严重的事情。
“我有些害怕,”单木不喜欢藏着掖着,直接对许剩摊开道,“这么些年你在社会的底层,应该见过太多的黑暗,而社会底层是个大染缸,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许剩明白,他也就发现自己的心态不知不觉中已经变了很多,对待美的事物往往有一种淡淡的破坏欲望,他害怕,害怕有一天真成为乞丐头目那样的人。
“你可以相信我一次,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许剩再次哀求,早已流干的眼睛又泛起的泪花。
单木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许剩,心里翻起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