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顾裳，慕容珂转头道:“对方已出招，刘妈，该我们出手了。“
建康城的各个酒楼，包括各行各业都有权贵身影，这很好理解，和佃农一样，得主家庇佑可避祸挡灾，所以台后的权贵才能捅到皇宫里，皇权势弱是没错，可是比起蝇营狗苟的商家，依然是明面上最粗的大腿。
慕容珂下定决心，这次不单单教训一顿，而且要你们打破牙齿往肚里吞。
其实慕容珂本无意和皇家有过多纠缠，他一直以为东晋皇家是个屎坑，掉进去了，不想沾屎也全身是屎。但是关于气的事情，老和尚那边怕是没那么容易得到答案了，且不说和尚的修行法门适不适合绕梁气，天下藏书出皇家，那么皇宫倒是可以考虑一探。
当天下午百花苑又接到一次宫里来的圣旨，大意是让百花苑即日进宫开演《桃花扇》，另一个意思是给建康城听的，皇宫每年从百花苑购酒一千斤，严禁建康城的酒楼用原材料为难百花苑。
慕容珂要的就是皇宫一个态度，谢家醇厚，虽然势大却给予皇家足够的尊重，所以明面上暂时没人敢不给皇家面子。当即让刘妈一家一家接触建康城内的酒家，取其中三家为供货商，并允许其售卖仙人酿，条件是百斤原料酒换一斤仙人酿，建康城的酒家联盟应声而碎。
慕容珂和刘妈现在院子中央，看着小斯跑进跑出收拾东西。
刘妈说道:“已经通知出去了，明日起百花苑将暂停《桃花扇》的演出，待皇宫的演出结束后接着演。三家都是建康城内数一数二的酒家，背后分别是谢家、王家、虞家。“
慕容珂说道:“这样就好，争取皇宫的演出三天结束，希望能赶上丞相府的演出。“
城东桓家内宅，杯碗瓷器扔的砰砰作响，下人丫鬟战战兢兢，自家从前的桓小少爷现在的桓老爷脾气越来越暴躁了，听说上个月把贴身丫鬟小暖几乎揍得半死，瞧着还是那个附庸风雅的桓小少爷，内里已经没几个人认识了。
桓温老爷子在的时候，桓家何等威风，桓老爷子权倾朝野，操帝王废立之事，怪不得桓玄会悲叹两声:“父为九州伯，儿为五湖长！”
整个桓府也只有管家老齐敢在这个时候触年轻老爷的眉头，桓温年轻的时候齐老管家就在桓府鞍前马后。桓温北伐兵败，在朝中威势大跌，篡位之事只能望洋兴叹，最后被谢安所阻，想要个加九锡而不得，只能引恨身亡。
亡了的人也就亡了，活者的人能有多少往日情面故交旧矣，只有身边的齐老管家带着老爷幼子入建康请罪，涕泗淋淋，桓玄一直念着齐老管家的一番好。
齐老管家:“少爷，一时受挫而已，咱们桓家天大的灾难不也一样过来了吗？“
桓玄说道:“齐老，你说的我不是不懂，怎么心中苦闷，如今建康城内一个小小妓家也敢把我桓家不放在眼里，张贵人那边我不过是借势而为，我以为一般出来，百花苑就是再找不着门路，也会求着我这里，那时借坡下驴叼走这只肥羊轻而易举，没成想，百花苑有高人啊，这招釜底抽薪妙是真妙。“
看到少爷一身阴郁散尽，少爷真非凡人，齐老管家也跟着心情大好:“最倒霉的是司马道子，建康第一酒楼就要拱手让人了。“
桓玄心情愈发好了，重新拿出一套琉璃茶盏，给齐老管家也添上一杯。
东府城会稽王府，如桓家一致的模样在府里重演，司马道子家大业大，比桓玄倒是更舍得砸，一件血红珊瑚树断为两节，硕大的描金琉璃瓶碎成十数片，如果素锦看到这幕场景，可能已经哭天喊地:“造孽啊，这可是一座银山。“
司马道子双眼通红，能不红嘛，他好酒可不比陛下兄弟少丝毫。红莲戏他不在乎，两次现场看戏，只喝酒了，一个包厢的酒就只他一个人包圆，醉了没喝完的，带回来，现在也没剩下两瓶了。
所以他司马道子对百花苑志在必得，酒家联盟不过略施小计尔，这群下作妓子聪明的话本应该乖乖将酒方献上的。
一切鬼祟阴暗，不还是担心高位的皇帝哥哥横刀夺爱嘛，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司马道子心里恨啊。
一间阴暗的房间里，这里有慕容珂颇为熟悉的恶臭，这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闻第二遍的味道，一个狠辣的眼神如处黑暗中的猎豹，待敌人稍不注意就要扑出撕扯咬碎对方。
“慕容珂，虽然知道酒家联盟不成事，没想到你能如此利索的解开局面。这回我很高兴能在边上当回看客，总有一天我会在你最辉煌的时候撕碎你。“
一行人行走在通往皇宫的御道上，有貌若天仙姑娘，有肮脏猥琐的小斯，有一个男子鹤立人群，如仙人坠凡。皇宫的执卫为这群人马开路，守门的执卫不断低声议论着这群人，皇宫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了，上次还是陛下登基的时候。
刘妈靠近慕容珂低声道:“玉哥儿，昨天晚上的酒卖的有些疯狂，是不是陛下下旨仙人酿要卖到宫里的消息传出去了？经昨天一卖，我们这车上可就只有一百斤送往皇宫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慕容珂笑道:“是我传出消息的，昨天卖了得有上百斤了吧？“
刘妈汕汕道:“差不多是这个数。“
慕容珂说道:“放心吧刘妈，我有数的。“
车队直走御道，避过百官府邸，绕道驰道过津阳门，车队加快步伐，过端门抵达华林园，这就是三天表演的目的地，皇家宫苑。
几个花魁惊叫连连:“这就是皇家宫苑吗？真是气派啊，我们就在那幢崇光殿表演吗？“
接引的太监是百花苑的老熟人顾裳，众人跟着顾裳细步前行，马车和上面的酒已经交给其他太监交接。
顾裳提醒道:“侯公子，今天陛下和贵人都在，其他皇子和娘娘也都在，你们可仔细了。“
现在整个建康城都叫他们侯方域、李香君，怎么改也还不过来，出名就是这般无奈。慕容珂还好，本来就没人知道他的原名，刚好可以掩饰慕容氏这个意义明显的姓氏。素锦就不乐意干了，人家是百花苑大花魁素锦，可不是什么李香君，再说人家最重要的身份是玉哥儿的素锦姐姐，谁乐意当劳什子的李香君。
与皇子公主的见面平白无奇，皇室子弟并没有外界以为的骄横无理，或许和晋皇室式微有关。
半个时辰后，皇帝和贵人姗姗来迟，慕容珂斗胆猜测，皇帝提早退下早朝，一般一个时候也不够退朝的时候。
台下百态，皇子平民无异，慕容珂等人见怪不怪，一连三出戏的表演结束，进入中场休息时间，三出戏相当于平时晚上一个时辰的表演，十二天的演出要压缩到三天演完。每天就要演上四天的量，百花苑的姑娘抓紧时间休息。
一道清丽的威严女声响起:“百花苑的贱婢大胆，竟敢犯下欺君之罪，来人给我拿下。“
皇帝微微错愕，不知道眼前枕边人今天犯的什么浑。
慕容珂凛然不拒，昂声道:“我百花苑兢兢业业也陛下表演红莲戏，何来欺君一罪，还请贵人明言。“
张贵人冷笑道:“好，不是不能让你们死个明白，陛下宣旨百花苑每年卖于皇宫一千斤仙人酿，你百花苑今天只运来一百斤，如何不是欺君？“
张贵人娇矜果如传闻，一意不合就要拿百花苑立威，慕容珂不是眼瞎，皇帝盯着百花苑的花魁眼睛冒光，傻子还瞧不出这里面的醋意。
刚好可以借机打消皇帝的觊觎之心，不然花魁危矣。特别是胭脂，慕容珂能从皇帝看胭脂的眼神中察觉出危险，这是一个男人对女人极致占有欲望。
慕容珂大笑道:“贵人说笑了，百花苑和陛下做的乃是长久生意，合则两利之事，怎可定我欺君之罪。“
皇帝显然对慕容珂的说法很意外，嘴巴张了张话刚要说出口，就被一旁贵人的惊呼声打断。
原来贵人气呼呼的端起酒杯就喝，凛冽的烧酒呛得她连连惊呼，皇帝跟着端起酒杯呡上一口，好酒。
皇帝说道:“侯卿生意的说法朕很感兴趣，接着说。“
慕容珂说道:“百花苑与陛下做生意，陛下款未付，百花苑已经将百斤酒运到皇宫，百花苑诚信经营，我觉得陛下该赏。当然生意事小，陛下九五之尊，定不会失信百花苑，只不过此时需我等表演红莲戏，为陛下舒心解乏，即便现在结账银两也无可放，小子斗胆猜测陛下是等演出结束再于百花苑结账。百花苑与陛下做的是长久生意，仙人酿陛下已经知其味，自会如期运送到宫内，一年两结，年初和年中，百花苑两次各运五百斤酒，陛下以为如何？“
跪着战战兢兢的人皇帝见过，如谢安恭礼有加不卑不吭的他也见过，据理力争的铁骨铮臣他也见过，唯独没见过和他据理谈生意的，皇帝有些意外更多的是开心，一种难得的对等关系。
平常人见他谁不是低着头，即便微著天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权臣也得做做样子低下头。这种关系像是异国使臣，又真的像两对生意人，所以他很好奇少年的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