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秋枫出院了。
出院的时候，各项基本生理指标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手臂上的黑斑只是变浅了些，并没有本质性的变化。
许墨城在反复思考是否要告知生病背后的真相后，还是告诉了她黑斑具有漫长、微量、难以隔绝、具体还不清楚的辐射。
韩秋枫没有很惊讶。“刚见到天上那个黑东西的时候，就觉得它有一定的放射性，否则在黑夜里不会如此明显的被人观测到，只不过它的放射性与目前研究的较为全面的物质不太一样，颜色比较奇怪罢了。”
“那你是怎么就觉得它造成了你突然间的病倒呢？”
“因为统一变量。我可和你不一样，我的生活多规律啊，什么天气吃什么饭菜，什么温度几点睡觉，那倒是经过反复比较。最后得出来的完美安排。所以，你看看最近四五年，我有生过病么？”
“初三的夏天，你有次上体育的时候，突然间晕倒了。”
“你试试三十八度的高温配上生理期，就你那体弱多病还不爱看病治疗的身体，早就抢救去了。”
许墨城一想，好像的确有道理，也就不在多追究什么，单还剩下一个最后的问题：“那你打算怎么面对看到你手上黑斑的人们，怎么和他们交代呢？”
“不认识的就不说，何必理他们？”
“那也太没礼貌了，总得说点什么，就算是'不太方便告知'，也比一言不发强。”
“当初你和清妍姐姐谣言传的漫天飞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谁敢再在我面前提这个事，认识的就吓唬吓唬，不认识的，休想让我解释一局，沙包一样大的拳头，见没见过啊，之间一拳上去，管他是个啥子。'是不是你说的啊？”
“那情况不一样啊，再说了，你爸妈问起来，咋讲。”
“烫伤。”
“你确定吗？你说个伤口感染都比这个靠谱。”
“他们也不知道，往症状明显但实际上没什么大影响的那些方面说，才能不让他们担心啊。”
许墨城无法反驳了，于是只得分享那位刘半仙后代掌握的资料。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太阳和宇宙发射出的辐射，是从黑斑的上部被其吸收，延展的速度较慢；监测站监测到的超标辐射，来自地下，是从黑斑下部被其吸收，延展的速度以百倍进行增长，可能上下两部分的物质根本就不一样。”
韩秋枫在听完了所有报告之后，既没有对超大分子质量的新型有机物提出疑问，更没有对α射线的强度需要无数家核电站同时爆炸的猜想，只简简单单的提出了这一个问题。
“你说的有道理啊。可能上下部完全不是同一种物质，因此对不同的条件敏感程度是不同的，”
“所以，你赶紧去联系连迦尔纳都能看见的高人，让他排人去黑斑上端再检测一次，说不定就会有新的发现。”
“怎么排上去？”
“他们怎么在下面做的检测？”
“地面监测站啊。”
“那怎么可能把半衰期都测定的那么准。”
“哦对对对，还有搭载专业设备的直升机。”
“派上去啊。”
“对对对。”许墨城开始按手机号，然后忽然间意识到一点问题，“我就说嘛。那样的高人都没想到的事，你怎么可能想到。你是不是当初合格考的时候，没怎么认真听地理课。”
“对啊，反正我也能及格，花那么多时间干什么。”
“那不就得了。距地面四万米左右，是平流层的上端了，距离高层大气，也就是所谓的电离层很近。那些辐射啊，离子啊，那叫一个多啊，不仅仅是影响各项设备的工作，人上去一趟，说不定都会出问题。”
“那在下面怎么就没事？”
“因为辐射离子啥的，被它吸进去了啊。”
“诶，那就当我没说过吧，看样子还的找时间补补地理啥的，不然离全方面顶尖人才，好像差的还是有点远的。”
许墨城这下彻底没话说了。我发自内心的关心你的病情，注意世界大事，你却只当是科学实验？还能完善步骤再来做的？那得，没什么可谈的了。
成功结束了周末短暂的团聚时光，只剩下迦尔纳与许墨城两个人呆在家里。
“你说我爸妈平时也不一块行动啊，怎么就出去了呢？”
“不知道啊，你还跟我讲他们夫妻关系一般，你和他们天天接触，至少一起吃早饭吧，怎么得出这种感受的？你睡着了之后，那次不是你妈坐在你爸的电动车后座上一起回来？你觉得他们只是为了你能好好读书才勉强不离婚的家长呢？那可能只是让你好好读书的假象，平时还老说我脑子不灵光，好好看看你自己吧。”
“那咋着？咱俩还在家里呆着？”
“非常时期，一切情况都还不清楚，最好的措施是待在家里，卫健委说的。”
“得了吧。”
“还不信我了，那你自己看。”迦尔纳把前几天从韩秋枫家里继承的一部已经老掉牙的智能机举到许墨城面前，美其名曰“特殊时期，方便联络”，实际上，也不知道每天都在那点点按按的聊些什么。
许墨城瞟了一眼，然后难以置信的翻了个白眼，“要我说啊，发公告也该是外交部喝国土安全局。就那个东西，不是占领了我国的空域？不是危害了我国的公民？不是影响了我国的正常运转？卫健委发啥呢？又没证明那东西会直接导致人生病。”
“那咱也出去溜溜？”
“去啊，就去河边玩玩吧，顺便去研究所看看，地址是红星路一百二十八号，就在你去偷过机密文档的小米分公司对面，仅靠着江边，差一点就碰上了，不过啊，据说是外围搞得特别好，在附近的几栋办公楼里借了好多人手，不仔细查看，根本找不到任何分别的。”
“ok。”迦尔纳耍得一下出现在门口，只剩下穿着睡衣睡裤，手里还拿着半根没吃完的雪糕的许墨城坐在沙发上，慢慢收拾着。
五月的风，吹着洞庭大地。潮湿的气息夹杂着炎热的味道，在傍晚的时光，在江边、路上、镇中风一样的传递。杨柳絮絮还在街上飘浮着，显得浮躁得很，却也有一番六月飞雪的美感，加上正在盛放的芦苇，是春天最后的狂欢。
两人在红星路上漫步，看似是朝着研究所直奔而去，但其实是漫无目的。就这样溜到了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总算是看到了江水在面前平静的流淌着。
两人对着江水发呆，然后忽然间大浪涌起，淹没一根根顺流而下的芦苇杆，溅湿了许墨城身上的衣服，却仿佛绕过了迦尔纳一般，滴水未沾，气的许墨城喊了一声，“开挂啊。”
到了研究所的门口，写着“中信集团”四个大字的巨大黑色石碑慢慢的释放着白天积攒下来的热，而保安室上则贴着一张A4白纸，写着归阳镇黑体联合调查研究所。
“真是隐蔽呢。”两个人溜溜哒哒的穿过铁栅门，然后被一个保安拦住了。
“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许墨城盯着保安，老觉得隐隐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然后听到了保安的一句“怎么又是你啊，被抓进去一次还不够啊？”
于是，他成功的回忆起了面前这个制服穿的整整齐齐、气焰搞得牛气冲冲的保安——侦查行动第五天把自己抓到保卫科里待了一个小时造成了上学迟到差点被请家长的那个混蛋。
于是，他贱兮兮的笑了一笑，“呦，您来这忙了，可惜今日不比往昔，当天你是保安我是贼，今天你是孙子我是爷了。”然后拿出那张刘半仙给的卡片，在保安桌子上的那个读卡器上重重一刷，身后的栅栏门缓缓关闭。
“啊，上次多有冒犯，您里边请。”
视察了一圈，两人都见到了不少熟悉面孔，对干净整洁的办公环境，上上下下刷新的大数据，如今已经过了下班点却还人满为患的工作精神很是满意。
出来绕了一圈，最后回到了中轴线上，再次路过了当初二人买蒲团的那家小店，当年招待他们的服务员姐姐，如今换了一身别样的支付，坐在办公区域里，对几个普通员工指指点点着。
“还记不记得一个月前，你刚刚来的时候，吃过的印度火锅，去过的家具店。”
“那当然，就像孩子呱呱坠地时看到的景象一样，那是我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最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忘呢？”
“那念孤，不是瓜，还以为你真是速成机器呢，原来还会念错字。”
“听说那天卖给咱们蒲团的小姐姐被发了个四月的最佳员工？”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又一次放学路过的时候，是不是正好看着里面挂的红红绿绿张灯结彩的，据说就是给她庆祝用的，然后看样子，好像还做了个什么领导呢。”
“挺好，努力奋斗的人就应该获得应有的回报，而生来就荣华富贵的人，如果不通过自己的工作，只知道继承名利，不说千金散尽、妻离子散，那也该体验体验穷苦人民的生活，免得生在福中不知福。”
“那你知不知道——”许墨城开始练习大喘气，顺便憋笑，“——其实给你买的那两个日用夜用的蒲团，其实是宠物专用？”
“啥？”语气充满疑惑。
“就是给狗睡觉用的。”许墨城强行保持着面无表情，冷静的解读到。
“啥？”语气充满愤怒。
“诶，你自己说的啊，别生在福中不知福。”许墨城最终还是没能战胜恐惧，冲进了店里，然后对着看过来了一眼的服务员姐姐——如今应该说是管理员姐姐——招了招手。可能正在口吐芬芳的她，也回了一个微笑。
“fine。反正也习惯了。”迦尔纳也踏进店里，站到许墨城身边，一同注视着管理员姐姐。
那苗条却又成熟的身影，可能是因为生气的缘故，颤颤巍巍的，然后突然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