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泄过心中的苦楚,赵阔轻叹了口气。
杀人是不可能的,哪怕她的精神状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逃避刑罚。可是人之所以为正常人,不就是有底线、有自知力吗?为了一时的小龃龉搭上一生,这不符合赵阔的行事准则。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恨。
教师天然对于学生有优势,除了不让情绪毁掉自己,她什么都做不了。
面对着这样拉偏架的老师,她感到很绝望。
当晚,她就说服舒朗,把课桌搬到了二班,并且退了宿,在校外租房子住。
裴矩帮她把东西搬好,而后跟在她身边,无数次欲言又止。
二班位置也满了。赵阔把书桌放到最后一排,并进了谷盈盈组。
这一组,恰好叫“Galaxy”。
巧合得让赵阔简直想笑。
作为一个“星星的孩子”,她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星河”中。
她简直要宿命论了。
临近期末,各种考试层出不穷。等到骤然闲下来,已经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一个多月。
考试在即,班里的所有同学都在复习。赵阔撕开一包瑞士卷,又剥了一个橙子。
她的桌子上还有一盒酸奶、两根火腿肠、一包豆干、一包腰果的包装袋。
谷盈盈小声问:“阔阔,吃这么多,你不难受吗?”
赵阔愣了愣。
实际上没什么感觉,似乎肠胃里的感官都消失了。可她现在焦虑得很,只想再往肚子里塞一点东西。
赵阔浑身都是难受的,难受得她根本坐不住。可是出门运动吧,她也没有体力。新课基本上都睡了过去,每天都在和自残自杀的念头作斗争。
赵阔不用看都知道,她这次的成绩一定非常差。
果不其然,赵阔这次全级第195,培优部最后一名。
赵阔面色平静地收拾东西,离开培优部小院。周围静了下来,一个人也没有,就连蝉都被热到不想说话。赵阔的眼泪掉了下来。
有脚步声渐渐靠近,赵阔能听出来,是裴矩。
可是她不想和他说话。
裴矩考了第一名。
她加快了脚步,跑了起来。
身后,裴矩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怔忪良久,才无力地垂下了手。
暑假只有二十三天,其中两周是在京城。等再次回到自己的卧室,赵阔才发现,她已经好久没和裴矩聊聊了。
手机的消息还停留在每日早安晚安,赵阔有一肚子话想说:他们这次是住在北影的一个分校区;这次学的东西好难,她有点心里没底;食堂饭没有那么好吃,早上只有稀饭馒头鸡蛋,她根本就咽不下去……
话到嘴边,赵阔却退缩了。
上次的举动,裴矩会很难过的吧?
面对她的一对一助学对象,赵阔却觉得这些风花雪月根本说不出口。
不如学习。
.
裴矩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赵阔一身阳光一般的明黄色的连衣裙,站在星色下冲他笑。
那颗闪耀的太阳向他走了过来,照亮一片夜空。分明是夜间,可是阳光到底委了地,散成了一片……
他醒了过来,满脸震惊地搓了搓脸。
风扇“吱吱呀呀”地吹着,竹席已经睡得很热了。裴矩出了一身汗,他翻身坐起,良久才回神。他犹豫了好久,见家人都在睡觉,索性打水冲了个澡。
饶是如此,他还是冷静不下来。
阔阔在干嘛呢?
车已经到甘棠了吧?
她一向晕车,班车气味又难闻,会不舒服吗?
她到底生了什么病,需要那样大把大把地吃药?
等到他回过神来,太阳已经西斜了。阳光透过窗户,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妹妹裴规在隔壁看电视,不知道看得什么,只是笑得很开心。院子里的鸡扑闪了几下翅膀,带起一阵风声。各家都飘起了饭香。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了震。
当裴矩看到赵阔发来的密密麻麻的待讲题号时,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这家伙,就不能说一句想他吗?
他惆怅地放下手机,突然听到他母亲的声音:“裴规裴矩,你们谁去买包盐?”
“我去吧。”裴矩缓了口气。正好趁这个机会换换心情。
树荫下坐满了摇着蒲扇的老太太,裴矩从她们身边走过,拾了几句闲言碎语:
“杰家那二瓜蛋,是不是上次跟个小闺女在那搂搂抱抱来着?”
“就是,那闺女也太没脸皮了。”
“小闺女家家的,跟人家瓜蛋抱一起,你们说,那闺女会不会……”
裴矩听得直皱眉,他加快了脚步。
一周时间转瞬即逝。
培优部作息向来要和高三同步,赵阔掰着指头数,仅高一一年,他们就比普通班——也就是“那边”——少了三十三天假期。
任课老师表示很愤懑,因为工资一分都没涨。
同学们也很愤懑,在学校里只有培优部的时候,食堂就开始克扣他们的伙食,只给吃盐水饼丝了。今年会考占教室期间,这事就发生了不止一次。赵阔气不过,先去找部主任告状,无果,然后她直接闯了校长办公室。
最终这场闹剧以校方妥协,培优生可以在饭点期间出门吃饭而结束。
至于裴矩,裴矩那些天病着,躺在家里养病。
夏日炎炎,蝉鸣声声,赵阔不想待在家里,索性来到学校补作业。
她们组的谷盈盈和狄迪也在,赵阔想了很久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届家长这么喜欢起叠声词。狄迪是分班考进来的,是个清秀的姑娘,白里透红瓜子脸,天生是深棕色头发,说话轻声细语的。据说她是为了男神考到了培优部。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吃着男朋友给买的盐渍酸梅和干脆面,并分给赵阔一包鹌鹑蛋。
有人跟赵阔私下八卦,说狄迪和她男朋友程江是在程江没有分手的时候就好上的。男孩子刚分手三天,他俩就成了一对。这种操作令赵阔叹为观止。
吃人嘴短,赵阔也不好太吐槽她。
空调呼呼地吹着,赵阔做完了全科作业,此时正在认认真真拿着绣绷绣什么。蝉声透过窗户,隐隐约约的,令人无端烦躁。
谷盈盈长舒了一口气,伸了个大懒腰:“总算把作业写完了。哎,阔阔,你怎么突然换班了?你不要你家矩哥了?”
赵阔正专心致志绣花,随口敷衍了一个“嗯”。
空调的风声似乎都停滞了一下,谷盈盈登时诧异起来:“真的?”
赵阔一脸蒙圈地抬头:“啥?”
狄迪凑了过来,八卦道:“你们说的矩哥,是不是裴矩?柳镇一中那个第一名。”
谷盈盈笑看着赵阔,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赵阔嗤笑了一声:“他不是第一名啊,他考砸了。中考就比我高一名。”
狄迪好奇道:“他长得帅不帅?”
谷盈盈插话道:“不帅,不如景益帅。”
赵阔剪断了线头,头也不抬地说:“嗯,不帅,越看越丑。你怎么知道他?你俩初中同学?”
狄迪一脸八卦地回答:“当然不是,就是我在三班的时候,夏天星天天跟我提他,说他是夏天星偶像。一部那边都知道他。夏天星天天说裴矩怎么着怎么着。我都耳朵听出茧子了。”
谷盈盈促狭地瞄了赵阔一眼:“某人也是天天把矩哥挂在嘴边。”
狄迪“噗嗤”一声笑了:“看来你来会比较有共同语言。哎,你们知道吗,培优部办到初中去了,在镇中也建了个培优部。”
赵阔把裴矩那件校服摊开,心不在焉地一边叠衣服一边说:“知道。我们赵扬是那边一班班长。”
狄迪不由得有些疑惑:“赵扬?”
“她弟。”谷盈盈吐槽,“那娃子狂得很,别的孩子都是从后门抬个头,羞羞怯怯地叫一声‘姐姐~’,就她家赵扬,进来拎着她领子就走。阔阔,下周也叫上你们赵扬呗!”
赵阔不假思索拒绝:“不叫,赵扬他周六钢琴跆拳道,周日去洛城上一对一,没时间。”她举起叠好的校服,得意地说,“看,我绣好了!”
校服叠得整整齐齐的,绣着字母的衣领恰好在最上方。
狄迪探过头来:“PJ,ZK,你俩名字缩写?”
谷盈盈则开始起哄:“哟~~~”
赵阔笑得很得意,像一只尾巴翘得高高的小狐狸:“嘿嘿嘿嘿。裴矩那个坑货,总把校服跟秦涛喷子大龙他们混在一起,喏,这样不就好找了!”
他们蓄谋已久的活动是一次烧烤。
培优部大楼是廿字型的大楼,天井只有一侧在用,其余三面都是空置,从一(1)班东侧的空教室就可以翻窗进去。
这件事他们筹划了一周多,赵阔出器材,应娜娜出炭火,张冲出厨艺,其余众人AA买食材,打算趁周末,在小天井内来一次露天烧烤。
赵阔站在教学楼大厅公告栏前,一边构思自己的剧情,一边漫不经心等裴矩。
哒、哒、哒……
脚步声渐渐近了,赵阔一抬头,就看到了裴矩的微笑。少年微微歪头,专注地看着她,手举在半空,不知道是不是要再伸到她面前,轻轻晃晃。
赵阔望着他,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