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伊始,赵阔开始吃盐酸舍曲林的戒断药。
这药的说明书上说有可能会降低血液中的中性粒细胞数量,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赵阔感冒了。
她整天昏昏沉沉地,哪怕空调温度开得很高,赵阔依旧冻得瑟瑟发抖,在教室里刷题时,也要带上羽绒服的帽子,把自己藏在一圈大毛领的后面。
她总是半夜两三点被低烧热醒,每每起来喝水,都能看到自己胳膊上、腿上,又新增了暗红色的淤血块,顶多半个小拇指甲盖大小,和以前那些紫色的淤青星罗密布地出现在她身上。
别说努力学习,赵阔连一个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裴矩望着面前的赵阔,小姑娘包得严严实实的,脖子上还系了条围巾。她本来就白得发光,现在更是面无血色。赵阔一伸手,袖子微微向后扯了点,露出了白莹莹的手臂。
还有手腕上的淤青。
触目惊心。
赵阔象征性地吃了两口,恹恹地表示食堂冷,想回去睡觉。
“你是不是病了?”裴矩问。
赵阔没有回答。头疼得厉害,她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颅骨和大脑的分界线。她难受的很,连走路都是飘的。一路飘回教室,赵阔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
不知从哪里飘来了窃窃私语:
“赵阔这几天脾气好差。”
“稍微忍忍吧,她现在难受得很。”
“说起来,赵阔脾气还真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小声点,喏,睡了。”这是赵宏宇的声音,这次换座位,他们组和赵阔他们组拼到了一起,赵宏宇成了赵阔的左同桌。
初春倒春寒,赵阔还是不住发冷。除了自己的衣服,她又裹上了裴矩的校服。185的校服大得很,但是里面套上一套保暖衣、一件厚毛衣、一件羽绒服之后,就不显得那么空荡荡了。
元宵节放假,赵阔在家里整整睡了三天。
她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2016年2月23日,正月十六,学校正式开学。
嗯,之前上的一周都是“自愿补课”。
正月十六有烟花看,只可惜学校离洛河有点远了,不得不令人扼腕叹息。
第一节大自习下课,裴矩从厕所出来,刚走到教学楼大门前,就看到赵阔一边跺着脚,一边四处张望。
看到裴矩走来,赵阔惊喜极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在经过部办公室的窗口时,她又不好意思地停下了脚步,拢了拢碎发,低着头用脚尖碾着路上的一粒石子。
见到裴矩走过来,赵阔眼波流转,对着裴矩得意又娇羞地笑了笑。
月色朦胧,裴矩一下子红透了脸。
操场上,赵阔点燃了烟花棒,金光炸开,火花四溅。透过隐约的火光,赵阔眉飞眼笑,用烟花棒画了一个心。
几根烟花棒很快就烧完了,两人还意犹未尽。
借着夜色的笼罩,赵阔用小拇指轻轻去勾裴矩的手,裴矩却适时抬起了手,给她带起了帽子。
“天冷,别冻着。”
赵阔在心里直跺脚,他们俩还没牵过手呢!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如果不是为了亲亲抱抱拉手手,她干嘛花这么大功夫把裴矩诳过来啊!
她装作不经意地撞了一下裴矩,以期这位能够给她一点回应。
裴矩看了她一眼,又裹紧了她的围巾。
赵阔被包成了球,恍惚间听到有人喊:“你们两个!哪个班的!站住!”
下一刻,她被裴矩紧紧握住手腕,拖拽着撒腿就跑!
一直跑到和大礼堂前面,裴矩才停下脚步,和赵阔对视一眼。
两个人都狼狈极了,赵阔散了围巾,裴矩掉了帽子。远处路灯下,不知道是哪个班的老师骂骂咧咧地拎着一对小情侣走过,裴矩急忙拉着赵阔躲到柏树后面。
直到那人走远了,赵阔才小声问:“是说我们的吗?”
“好像不是。”
“咱们来的时候是走小门抄了近路吧?”
“对哦……”
两人四目相对,裴矩渐渐弯下了腰。
赵阔抿着嘴笑了笑,扬起脸闭上了眼睛。
她能听到自己胸膛中那迅疾的鼓点。
裴矩炽热的呼吸喷到她脸上,越来越近了——
而后,裴矩用那条大围巾把她整个脸都裹了起来。
赵阔:!??
她扒下围巾露出眼睛,气鼓鼓地甩开裴矩的手,扭头就走。
裴矩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酸奶香似乎还在鼻尖萦绕,人却已经走远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把手放在裤子口袋里,摁住,挪回了教室。
接下来的三节课,裴矩满脑子都是赵阔蠢蠢欲动的手指,藏在大毛领后面、高高扬起的脸。
等他反应过来,演草纸上已经是满满的“阔”字了。
裴矩红了红脸,把那张纸撕碎塞进了嘴里。
这一切冯颖都看在眼里,不由得眼神暗沉。
这三节自习课里,赵阔也在一直想着裴矩,不过与裴矩不同的是,赵阔一直在心里骂他。
真讨厌,哪有女孩子这么主动还拒绝的人嘛!
他……到底是不是不喜欢她?
这个想法在睡前终于被一条长长的短信打破了:
你心情好起来真是一件好事,恰当的发泄方法很有必要,我觉得没有打不开的心结,时间会抹平一切,凡事不要太纠结,尝试着从不同的角度与立场看问题,建立一种批判性的眼光,你应该做自己情绪的主人,不要经常陷入一些负面情绪里,另外,试着改受自己的一些缺点(自己找)
奇怪的是,赵阔脑海中的第一条想法居然是:裴矩还是手写输入。
读了第二遍,赵阔的眼泪就涌了出来。
他是喜欢她的吧?
赵阔哭着哭着,抿着嘴笑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两人不约而同地做了个好梦。
夜半,赵阔红着脸爬了起来,换下来一整套床单被褥。
第二天见面,两人不由得都有点脸红。
面对赵阔忽然粘着她的行为,谷盈盈莫名有些疑惑:“怎么了?怎么不去找你家裴矩了?闹矛盾了?”
赵阔略略低头清了下嗓子,把围巾拉高了一点,悄悄把自己的大半张脸藏在毛领后面,沙哑着嗓子,严肃地说:“没有。”
谷盈盈狐疑地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应娜娜端着餐盘在她们面前坐了下来。
“真倒霉,”她撇了撇嘴,“不光米饭套餐没抢到,昨天晚上还叫记了。”
今年食堂承包商换了,他们终于吃上了没有虫子的食堂。所谓的米饭套餐是每天的特价饭,两块钱三个菜,每天十个名额。这可比他们这种四块钱两个素菜的套餐划算多了。赵阔没什么兴趣,学校的米饭太硬,她一般吃面条的。
谷盈盈把番茄炒蛋的汁浇到米饭上拌匀,问道:“怎么被记了?”
应娜娜叹了口气:“昨天老卢来查寝,我往窗外泼水的时候差点泼到他身上。”
谷盈盈恍然大悟:“昨晚是你啊!”
赵阔则探头,哑声问道:“泼到了吗?”
“没有,”应娜娜垂头丧气,“差一点。”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这位卢校长,是主管培优部教学工作的副校长。该校长是个话痨,热衷于给他们打鸡血喂鸡汤。
学生们普遍不喜欢他,因为他一演讲就从跑操时间讲到吃饭时间。往往严重挤压他们的吃饭时间,还不给顺延。一次两次还能忍,每个月好几次就让人窒息了。
早饭时间可只有二十五分钟啊!
培优生普遍不喜欢进教室,尤其是高三。哪怕去厕所蹲一会,都比坐教室里来得强。教室里太压抑,现在教学楼都不能吃饭了。男生有时候会见缝插针打个球,女生们就只能相约操场压马路。不过这都好过只能端端正正坐在教室里。
不过,作为学生,她们也只能叹息。
叹息过后,应娜娜问赵阔道:“嗓子怎么又哑了。狄迪呢?”
谷盈盈冲她们坏笑:“狄迪洗头去了,她吃饭不用管,有程江呢!”
三个人相互望了一眼,相视而笑。
“十六那天喝风了。”赵阔解释了一句,嗓子有点疼,端起面条汤抿了一口。
……真难喝,咸味和大料味颗粒分明,味道甚至还分了层。
不过想了想以前的食堂,赵阔还是释然了。
虽然比上不足,比下还是有余的。
骂几句就好了。
反正学校也不会听。
唯一让赵阔难过的是,那家买蒸卤面会给赵阔打遍所有浇头的面摊没了,也没有买炒饭会给她打一碗羊骨清汤的大叔了。
赵阔拿着食堂小哥塞给她的鸡腿想。
“你这感冒都多长时间了?”谷盈盈打破了她的胡思乱想。
赵阔伸出两根手指,弯了两下。
谷盈盈幸灾乐祸地用胳膊肘捅她:“啧啧啧,你能这么安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应娜娜比较厚道,没有落井下石,只是跟着一起笑。
赵阔把鸡腿放进应娜娜的餐盘里,对着两位大翻白眼。
“怎么,你不吃吗?”应娜娜问。
“油腻腻的,你帮我解决吧。谢啦!”赵阔冲她眨眼睛。
“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应娜娜拿起了那只炸鸡腿,“那我就不客气了!”
赵阔想说什么,又咳嗽了起来。
谷盈盈一边帮她顺气一边问:“听说你给裴矩准备了惊喜?”
赵阔抬了抬眉毛,坏坏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