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王府邀月阁
“张嘴。”
“啊……”
“张嘴,把这碗药都喝了。”
“啊……”
秋泽在众人惊呆的目光中将一碗褐色的汤水灌入嘴中,那股刺鼻的味道令他忍不住的想要吐出去,可是他咬着牙梗着脖子,眼睛一闭才将那苦涩难闻的汤水咽了下去。
“嗝……”
嗓子里返上来的药味忍不住让他打了个嗝儿,秋泽藏在被褥下的双手紧攥着,脖子上喉结上下滑动,他生怕自己忍不住将那恶心的汤水呕吐上来。
痛不欲生的秋泽在心里面将认识的小鬼都骂了一遍,这就是你们口中心心念念的人间美味?我信你个鬼,就是泡满了骷髅鬼头的无妄海水也比这好喝百倍好不好?
坐在床榻上的美妇看着他那副虚弱的样子,忍不住涕泪连连,她的身后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安抚着自己的王妃,那张庄严富态的脸上也是满脸担忧。
秋泽的目光凝在这对夫妻的身上,沉思片刻,脑海中关于两人的记忆便浮现在脑海之中。
没错了,面前这对夫妻就是目前他附着的这具身体的父母,身材臃肿的男子便是这具身体的父亲,也是大燕王朝中硕果仅存的异姓王——徐斌,他刚过自己的四十岁生辰,记忆中对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甚是溺爱。
而坐在自己床畔、正伏在男人怀中啜泣的窈窕美妇,则是逍遥的正王妃于氏,大燕王朝一位藩王至多只能册封三位王妃,妾室倒是没有要求。
两人身后站着的两位妇人,便是逍遥王的两位侧王妃,两女姿色绝美,气质却大不相同,站在逍遥王左侧的妇人和王妃一样泪水直流,却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而右侧的那位侧王妃孙可人,气质冷冽的正看着床榻上的秋泽,眼中没有一点温情。
秋泽一头雾水,他不由的皱起眉头,如果这具身体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那个没有丝毫感情看着他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他”的生母?
一个怀胎十月产下婴儿的女子,面对自己自己“死而复生”的亲身骨肉怎么会是那种表情?
秋泽摇摇头,将脑子里纷乱的思绪甩出去,他附身这具身体只不过是为了行走人间便宜行事的,可不是来断什么家庭伦理案子的。
回想起来,自己来到人间已经两日有余,自从那天从棺材里爬出来吓跑两个人后,过了没多久那两个尿裤子的凡人就被驾着跟随一批人重新返回,当前面带头正怒斥那二人的管事老头看着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自己时,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摸自己,心生不满的秋泽哪能让他得逞,打飞他的咸猪手正要骂人的时候,没想到那老头却抱着自己的胳膊痛哭起来,哭的那叫一个伤心,任凭身后的人怎么拽都拽不开。
直到后来满脸病态的逍遥王徐斌被家丁匆匆抬来,老管事这才松开了胳膊,可是令秋泽没有想到的是,老管事刚松开自己,步辇上的逍遥王便一个饿虎扑食将秋泽扑在身下,秋泽被一堆肥肉挤在棺材里,听着耳畔那震耳欲聋的哭嚎声,第一次对自己来到人间的决定产生质疑……
沉寂在丧子之痛的逍遥王徐斌哭的正伤心,直到身边的老管事摇着他的身体,说是世子殿下吐白沫翻白眼儿了,徐斌听闻这才慌张的松开了手,一边怒吼着让人将世子殿下抬到房中,一边吩咐下人将冀州所有有名的大夫都请过来。
然后大病未愈的逍遥王徐斌让出自己的步辇,就这么一路拖着臃肿的身体走着,看着步辇上失而复得的儿子,一刻都不敢松手。
回忆被人打断,因为逍遥王徐斌正在询问大夫床上自己的身体状况,老大夫鹤发鸡皮,走一步路身体都要颤巍两下,看向秋泽的目光却满是好奇,如今整个冀州的人都知道世子殿下死而复生了,当初一辈子悬壶济世的老人听到谣言后狠狠的呵斥了对方,死人怎会复生?须知乾坤交替阴阳轮回可是天地运行之根本,那里有什么死木回春、死人复生的事情,那只不过是编故事的人哄骗无知的人罢了。
可是当老人被请来王府见到躺在床上的世子殿下之后,差点儿惊讶的揪掉了自己的胡子,他初学医时,师父最先教给他的便是“望”“闻”“问”“切”中最基本的“望”字,游历江湖多年,老人也曾与一游方道士学过简单的相面之术的皮毛,老人观望世子殿下面相,只见其眉骨凸露眼尾下垂,双眉之间萦绕着一团若有若无的黑气,发质枯乱且散,颧骨两侧的太阳穴凹陷,脸色少青多白……怎么看怎么都是横死早夭的面向,可是为何已经死绝的面向却正睁大眼睛看着他呢?
老人不由自主的靠近靠近床榻,枯瘦的手摸上了世子的手腕,沉重有力的脉搏顺着老人的双指搏动着……
老人的脸色开始变了,此时再看着躺在床榻上乖乖望着他的世子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凶猛的怪兽。
一旁的徐斌看他脸色,心也不由的沉了下来,不安问道:“刘神医,可是我儿……”
逍遥王话还没有说完,老人便松开世子手臂,脸色已经恢复进门前和煦的样子,“王爷不必担忧,世子殿下身体孱弱,待老夫开些方子调理便可,只是一旬时间里需世子殿下静养。”
逍遥王心中大定,整个人也不复方才严肃,“那就劳烦刘先生了。”
一直守在一旁,像是一尊雕像的王府管事终于动了动,引着老人离开屋内,刚一踏出门槛老人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辛亏王府管事手快眼疾一把将老人的身体稳住,这才没有让他摔在地上。
“老先生慢些注意脚下。”
老人的一张脸满是惊恐,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吓得,那双无论怎么年迈都不抖动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老人扶着一侧的汉白玉石栏,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老人一走,逍遥王徐斌便将屋内下人全部遣散,侧王妃孙可人随即一言不发带头离去,徐斌望着她的背影长叹一声,走到床前拥起床边的王妃,小声安慰几声,又对着床榻上的儿子唠叨了一大堆,屋内最后的一位王爷和两位妃子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等到所有人离开,秋泽一脚踢开厚厚的被子,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站起来,新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鎏金雕花还有一股浓郁香味的大木床、光着脚都不觉得冷的温暖地龙、架子上摆满青铜器和精致的瓷器,秋泽拿起来一个瓶身上全是冰裂纹的瓶子,手指一敲余音袅袅,格外的好听,瓶底下的落款写着“永宁御制”的字样,他心想人间真是够奇怪的,把什么破铜烂铁都往自己屋里放。
好奇的秋泽一会儿摸摸家具,一会儿敲几下瓶子,忽然感觉身有有熟悉的鬼气传来,秋泽转身看去,就见紧闭的房门无风自动的开了一道口子,魂魄透明的马屁精从门缝中钻了出来,一脸谄媚的看着秋泽。
“自从我附身在这具身体之后就没再见过你,我还以为你回地狱去了。”秋泽头也不回的说道。
马屁精吓了一跳,急忙道,“哪能呢,小的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实在是那位人间藩王身上的祥瑞气运浓郁了些,小的如同身负巨石,连口大气都不敢喘的。”
秋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虽然自己附身在这具身体里像是穿上了一件护身铠甲,可是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如芒在背,骨子里对他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这也是他这两天能乖乖躺在床上喝药的原因,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早就不管不顾闯出房间逛荡外面的世界去了。
不过也不能说躺在床上这两日完全是浪费时间,这段时间里他将这具身体里残留着的记忆都看了个大概,当他回顾完之后,对这家伙的一生只有简单的五个字来评价,那就是“人渣的一生”。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姓徐名泽,跟自己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出生在天潢贵胄的藩王家,除他之外还有一个小两岁的妹妹,记忆里在六个月前就离家出走了……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子殿下在这样的家庭出身,长大后很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冀州城内最大的二世祖、大纨绔,平素里带着一帮纨绔混迹各大青楼赌场,吃喝嫖赌玩那是样样精通,狎玩过的花魁名妓更是数不胜数,这一点比起自己来,生活要丰富了不知道多少倍,毕竟秋泽在地狱里整天也就只能欺负欺负一群死鬼,哪有那么多花样能玩?
记忆里徐泽生前最后的画面便是躺在某位花魁的大床上,身穿亵衣、身材曼妙的绝色花魁侧躺在他的怀中,然后她不知从哪里翻出两根细长的银针刺入徐泽的头颅中,痛苦的呻*吟伴随着双手的胡乱撕扯,他怎么都想不到刚才还躺在身下婉言承欢的女子会有那么大力气钳子住他的身体,然后视线里的画面逐渐模糊……
看到这里的秋泽忍不住笑出了眼泪,一旁的马屁精不知所然的看着他,只听秋泽说到,“想不到这世界上,真有蠢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