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上午，项前都是一幅蔫蔫儿的样子，趴在桌上谁都不搭理。快到午休的时间了，李皓辰实在看不下去了，踹了一脚他的凳子，“喂，死透了啊。”
项前看见是李皓辰，悠悠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干嘛？要我陪你上厕所？”
“去你大爷的。”李皓辰没接他的话茬，“喏，你的手机。”李皓辰把项前那天晚上丢在酒吧的手机还给了他。
“哦，我还以为丢了呢。”项前接过手机，面无表情地揣进了兜里，“谢谢啊。”
李皓辰哦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是在观察着项前脸上的表情。
“吃饭去吗？”项前抬头问他。
“嗯。”......
到了食堂，王宇已经给他的好哥俩占好了座儿，但是表情实在不怎么好看，“欸，你俩总算来了，看见小若了么？”
“没。”俩个人同时回答了。
“那可就奇怪了，我今天一上午没见到她，中午食堂也不见人。”
项前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那......”
“那有什么关系，”项前的话被李皓辰打断了，“问问她班上的同学就知道了。”说着走向一个女生，看样子那姑娘刚跟人发生了点不愉快，脸上的戾气还没消尽。
“你好。”李皓辰故意压低了嗓音，居然让那姑娘脸上还飘上了点红晕。王宇躲在项前背后偷偷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请问你知道林若去哪儿了吗？”李皓辰问。
“林若啊......她去体育馆了，说是海报出了点问题。”那姑娘声音低低的，都没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某人继续无耻的散发魅力，“哦，这样......”还特地把“哦”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尾音，“那她什么时候去的啊，吃饭了吗？”
温柔的声音让那姑娘差点儿以为在问自己吃没吃饭，好在理智尚存，“她上午早些时候去的，不过和美术组一起，应该是管饭的。”
“好的，那谢谢你了。”李皓辰说完还眨了下眼。
一片尖叫声中，一个顶着鸡窝头的女孩子，冷冷地盯着某人风骚的背影，默默说了句，“妖孽。”然后端着餐盘一脸嫌弃的走了。
“没事儿，去体育馆画海报了。”李皓辰重新坐下，开始吃饭了。
“你可真闲，居然还记得小若班上的其他女孩儿。”王宇调笑到，不过随即脸色一变，遗憾的说，“咱今天没体育课，不能去体育馆看小若了。”
“那你晚上去啊，那时候她肯定还在。”李皓辰说完这句话还挑衅地看了王宇一眼，只不过最后却落在项前身上。
“你丫的，明知道我晚一秒回家都死定了，你丫的故意的吧？！”王宇的爸妈都是退伍军人，他再气愤，奈何家里两尊大佛摆在那儿，他实在不敢不恭敬。
李皓辰又欠抽的笑了笑，继续吃饭没再讲话。
晚自习结束的铃响后，高三教室里一派死气的氛围终于被打破，班主任在台上边说着回去早些休息，边布置了五道数学大题。
项前整理好书包，准备出去，斜眼瞥见了李皓辰的位置，人不在，空着，书也杂乱的堆在桌上，看了一眼，晚上自习的作业一点没做，说实话，李皓辰抬腿走人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很急，在自习结束前的十分钟。老师没说什么，同学就更没有了。项前眯着眼想了一会儿，回想起今早他给自己的递手机时奇怪的样子，加快了下楼的步伐，后来更是直接冲向了体育馆，他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
十分钟前的体育馆，林若正一个人收拾着废纸和颜料。早上的时候，老师紧急联系了他们，说是海报出了点问题，到了场馆一看，根本不叫“点问题”，半张海报算是废了，好像是周末的时候，附近小学的孩子来学校体育馆玩的时候干的，但是体育馆没有装监控，也不知道是谁，反正就是查出来了，也不能把一群小孩子怎么样，顶多找了家长去批评一顿，就是苦了美术组，得返一半的工。虽然美术组人多，但高三的姐姐们直接担当了口头指挥的作用，毕竟当前学习为重，坚持到晚上的高二高一的同学，则是踏着自习下课的铃声一一走了，知道林若要等人，最后整理的任务顺其自然的都到了林若的手里，林若没说什么，毕竟新来的总要多干点儿活，好在因为这个，同组的伙伴学姐们都对她挺亲切的，所以她到也没觉得怎么。
不过说实话，她其实挺害怕一个人呆在这么空旷的地方的，但她更害怕自己一个人走路回去，所以才会如此敬业地履行“等项前”这个职责。
跟往常一样，上了年纪的保安大爷站在体育馆的大门口，带着亲切的乡音，大声问了句，“闺女，啥时候回去？”
正在将颜料往金属置物架上摆的林若立即转过头去。
虽然保安大爷的问候每天如约而至，但在一个安静的空间里，这样突然打破空气颤颤巍巍的声音也总能让林若头皮一麻。
“马上，我等我哥哥下课！”出于礼貌，林若也大声回他，却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颤音。
两人的声音一来一回，在空旷的场所里同样显得单薄和飘渺。
“哦哦，别忘了关大灯啊！”
保安大爷走了，林若听着有些拖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心渐渐放下了，不过她猛地一回头，浑身都僵硬了，因为有另一阵脚步渐渐靠近，不急不慢，甚至很稳健，应该是个年轻人，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倘若那人真要做什么坏事，绝不会发出如此明显的脚步声，可身体却和她的头脑完全相背，僵硬的一动不动，只是紧紧的盯着入口，是啊，就算这个人想做什么，发出点脚步声又怎么了，现在这个离教学楼十万八千里的体育馆，可是一个人也没有啊。
林若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心跳的声音甚至都盖过了呼吸的声音，接着那脚步就在门口停下了，看清来人的时候，林若深深的叹了口气，心脏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是李皓辰。
“皓辰哥你怎么来了？”林若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尽力让自己声音里的刚才的紧张没有那么明显，她将海报旁剩下的一桶颜料捧起，重新转身回去，准备放到置物架上。
头顶忽然压下一片阴影，“我帮你。”李皓辰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要低了一个八度，他伸手扶着颜料桶，给了个劲儿，帮林若放了上去。
林若倒是没有注意这个，她只是忽然意识到，李皓辰并没有回答她刚才的问题，而现在也并不是高三下课的时间。林若确实有些害怕了，她察觉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气息，于是想借着道谢的由头，转身挣脱他的禁锢。但是李皓辰却就着刚才的姿势，反手将林若压到了置物架上。
一阵叮咚响。
金属碰撞的声音。她的背也有些疼，林若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李皓辰又向林若凑近了一些，就像捉住了猎物的狼，细细地打量，他的眼睛乌黑一片，平时温暖的眼底此刻毫无温度，像是装进了一片深渊。
太近了，林若能听到他压抑着的不规律的呼吸，甚至感受到了那因此而产生的温热气息。
好像，他在愤怒？林若想，但她实在想不出他忽然生气的理由。
“你知道我现在想干嘛吗？”这回林若听清楚了李皓辰那低了八度的嗓音。
林若看向他的眼睛，冷冷道，“不知道。”
李皓辰轻轻笑了一下，抓得林若更紧，凑得更近了一些，将嘴巴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我想亲你。很久以前就想。”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甚至有些自嘲的，“记住，是很久很久以前。”
李皓辰将距离拉开了一些，仔细看着林若的脸，他渴望从她脸上得到一点什么，可惜，他什么也没看到。
“你不害怕？”李皓辰皱着眉。
“不害怕。”她依然面无表情。
“为什么？”
“因为是你。”
......
李皓辰愣了一会儿，忽然笑了，是真的笑了，可还是没放开她，重新低下头去盯着她，只是声音里多了些玩味，“你就这么相信我？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林若没有说话。
李皓辰重新贴近她的脸，“你知道么，这种时候，对着一个想亲你的人说这种话，只会让那个人更想亲你。”李皓辰明显感受到双手禁锢着的那个人，身形一顿。还是太嫩了。他满意的露出一个微笑，缓缓低下头。
林若挣扎了一下，却被更紧地压住了，她不动了，因为心下忽然窜出来一股熟悉的，消失了很久的绝望。就在李皓辰即将碰到她的时候，停下了，他说，“我等......”
可是李皓辰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拉开了，顺便脸上还挨了一拳，跌坐在地。李皓辰没有惊讶，他知道是谁，还能是谁。
项前满眼的愤怒，他猜过这个可能，可确实发生的时候，他真的气疯了，这个从来没有打过架的人，看着眼前自己的兄弟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硬生生憋出一个“滚”字。他走到林若的身边，将她拉近了些，检查了一遍她的衣服，没有什么凌乱的痕迹，只是双手手腕被抓红了，也许他也没发现，他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他沉默不语地脱下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轻轻拢在林若的身上，继而转身走向那个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的人。
项前一把揪住李皓辰的衣领，又是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李皓辰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好几步，背撞到了后面还装着篮球的收纳筐，几只篮球被撞了出来，滚了一地。这次李皓辰的嘴角渗出了些鲜血，他借着身边地球筐站稳，好似随意的擦了擦嘴角，抬眼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两眼通红，紧握双拳。
他忽然笑了。“你这个哥哥，当的可真尽责。”
项前看着眼前这个人，有些陌生，更多的还是愤怒。他知道自己的兄弟是什么样的货色，女朋友一堆但从来没有强迫过谁，如今他把所有关注都放在林若身上，他还以为......呵，现在居然做出这样的事，那之前那些小心翼翼地讨好又是什么？他正想冲上去再打一顿的时候，自己后背的衬衫忽然被拉住了，力气不大，却足以让他停了下来。
“......哥，我们回去吧。”林若站在他的背后，小声说。
项前想转过身去看她，却发现林若紧紧拽着他的衬衫，都变了型，他只好略微侧过身轻轻握住那只依然紧紧攥着，甚至还有些微微颤抖的手，“好，我们回家。”
林若这才抬起头看着项前，眼里的迷茫和恐惧渐渐散了，攥紧的手也渐渐松了，可项前并没有松开，而是在她快放手的一瞬间，将林若的手换了个姿势重新握得更紧，而空出的另一只手则捡起刚才被扔在地上的书包搭在肩上，然后拉着林若头也不回的走了。全程没有看李皓辰一眼。
李皓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靠着那球筐慢慢坐了下去，沉默了许久，随后他用那只已经沾了些血渍的手轻轻盖住了自己的眼睛，无声的笑了。
“项前，你也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