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悠闲,三男一女四人驱马并行,其中一人的马后却跟着个小和尚,小和尚双手被粗糙绳索捆住,手腕勒磨的通红,同时他两颊红肿,嘴角亦有血丝,想是挨了不少耳光。
女子不时回头望上一眼,眼中满是不忍,终于忍不住对当中之人说道:
“天,天公子,这小和尚想偷我荷包固然不对,不过你不也惩罚过他了嘛,我看,就放了他吧。”
行中之人是个身着明黄色华贵锦袍,长相俊逸非凡的公子,一看便知其身份不俗,闻言他抖了抖广袖,回头望向那小和尚,嘴角慢慢扩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被强拖着随马游街的小和尚顿时寒意骤生,忍不住全身颤抖踉跄了一步,在他看来,这个喜怒无常的公子与其微笑,倒不如雷霆大发。
果然,小和尚的动作使得锦袍公子表情未有变化的脸上莫名生出了一丝阴翳感。
天公子随即坐直身体,轻喝了声“驾”,胯下赤色爱马微微提速,两名随从也忙提速跟上,小和尚自然被拖着小跑了起来。
女子又望了凄惨的小和尚一眼,轻咬了咬嘴唇,犹豫了片刻后,也只得提速追上前去。
随意扫了眼身旁满脸忧虑的美丽少女,天公子微转身体,脸上满是温和笑意的说道:
“清清你又何必为了一个小贼,扰了我们出游的兴致呢?”
“可你不也重重惩罚过他了嘛!”
“你爹是天行司司首,你应该知道偷盗大内珍宝应处何罚,嗯?”
说着天公子伸手至少女面前,掌心放着一对精巧的白玉云纹耳坠,这对玉坠一个时辰前正躺在少女的荷包中,嗯,也是他两天前送予少女的。
“我我……”
少女闻言一时语塞。
“他又不知道荷包中有这对玉坠,而且,而且我不追究了还不行嘛?”
见少女依旧没有接过耳坠,天公子颇感无趣,转手收起后,身子微微后仰,语气懒散的回答道:
“呵,行不行本公子也是不知啊,天行司律书中好像没有提到这种情况。”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小和尚?”少女瞪着双目,看上去已是明显有些生气了。
“嗯……带回乘云山庄,先砍其双手再说吧,如有必要,那对眼珠子可能也要挖掉,呵,还是要视情况而定吧。”
锦袍公子说出的话令人不寒而栗,少女亦微张着嘴,呆愣了许久。
……望着愤然独自策马离去的少女,天公子哑然失笑之余,歪着头玩味的舔了舔嘴唇,回头问两名随从中的高大男子道:
“长缶,你猜林清清此去何为啊?”
不出意外,高大男子闷声回道:“属下不知。”
天公子笑了笑,他本也没打算从长缶这得到除此之外的回答,至于另一名随从——一个黑袍老者,他更是连问都懒得问。
“走,去浮生客栈,折磨美人儿可比折磨蠢和尚有趣多了……”
…………
“咦?”
李愚疑惑的望向下方街口,暂停了手中啃馒头的动作。
“是不是又有散修为非作歹?放心吧,等本姑娘吃饱了就去收拾他们。”
玄衣头也不抬的说道,同时她顺手抢过李愚手中提着的最后一包美食,拆开一看却是只烤鱼,脸上瞬间流露出失望、甚至兼且着丝丝恐惧之色,但纠结了片刻之后,她还是选择捏着鼻子大快朵颐了起来。
“好像,是北来……”
“唔~北,呸~北来是谁?”玄衣含糊的问了一句。
李愚扯了扯嘴角,简单的回答道:
“一个小和尚。”
他刚说完,玄衣把包裹着烤鱼的油纸往李愚手中一塞,站起身正气凛然的道:
“好个小和尚,竟敢在本姑娘的地盘为非作歹,看我这就去三招两式灭了他!”
“呃……”李愚本想说并非北来为非作歹,而是他好像被人挟持了,但仔细一想,又实在说不出来小和尚是清白的之语。
“他请我吃过三只小香居的包子。”李愚转而如是说道,同时特意指明是小香居的包子。
“这样啊……”这下玄衣也犹豫了,这恩惠可着实不小。
“他好像被人抓住了。”李愚又补充了一句。
闻言玄衣一拍李愚肩膀,大叫道:
“啊?哪还等什么,救人呐!”
……二人一路追踪至一家名唤“浮生”的客栈前,刚好见客栈伙计将那三匹颇为出众的名贵宝驹牵走。
望着招牌上的“浮生”二字,李愚目光微沉,顿觉事情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余光却见玄衣大大咧咧的抬步就要闯进客栈寻人,李愚赶忙拉住了她。
“干嘛?”
见玄衣满脸疑惑的望着自己,李愚轻声解释道:
“这家客栈可不简单,就算我们可以假装天行司办事,也最好别在此地把事情闹大了。”
“切!我们本来就是天行司办事,还用假装?”
看来这半月来玄衣着实入戏不浅……
不过看李愚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玄衣最终也只得悻悻然听了他的建议,先行离开,从长计议。
说起浮生客栈,应该算是洛京城中最有名、也是最为豪奢的客栈了,住者多既贵且富。
传闻武安二年,洛京遭洪后初步治理完善,柳巨相奉帝命前来检查修缮时,便是入榻的此处。
当然,如今此事已无人胆敢宣扬了……
无论如何,浮生客栈若无预定,一般人哪怕大厅都进入不得,何谈寻人。
所以李愚决定——换身行头,今晚再来,溜进栈中,一探究竟!
做出这个决定后,玄衣反而比李愚更兴奋的多,二人去买了行头后,又在浮生客栈附近找了家普通客栈要了两间房。
不过明明时辰还未至晌午,玄衣便已在房中换上了紧身黑衣,一会儿在镜前顾自欣赏,一会儿跑到李愚面前炫耀显摆,或寻求称赞……
李愚安静的坐在自己房间饮茶,玄衣一来,他脸上便颇显不耐烦的应付了事,玄衣想听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了。
玄衣一走,他则偷偷轻抚着桌上衣物,心中竟也莫名的想先换上,看看怎么样。
真像个小孩子得了礼物玩具,迫不及待的想要把玩一番……
想到此处,李愚不禁莞尔,如果没有玄衣,他此刻应该又是在望着窗外“发呆”,即在心中推衍拳势,只等时辰一到,做该做的事。
这是他过去八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但这八年的时间,却又好像在他脑海中什么色彩也没有留下。
相反的,短短半月的时光,玄衣却让李愚的世界重新有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