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到苏凭的宅邸时,季彣着实大吃一惊。
苏凭的住处自然是官赐的,只是这空无一人、灰尘遍布的上将军府,莫说当世,便是自建朝伊始,也是头一份了。
苏凭走到了院中的石几旁,身上的黒缎九蟒刺金袍仍未换下,就这么用袖子掸了掸上头的灰尘。
“坐吧。”说完,也不等季彣回答,自己已然一屁股坐了下去,看得季彣一阵失笑。
季彣没有过去坐下,反倒走到了苏凭的身旁,衔起了他的手腕,惊得苏凭反手一扭便挣脱了
“放肆!”苏凭的语气极其不善,一个眼波横扫,其中满是戾气。季彣却不卑不亢,依旧轻笑道:“上将军这么快便不记得在陛下面前说的话了么?下官到此处来,不就是替上将军诊脉的吗?”
苏凭冷笑道:“就连陛下都说你可到我北衙当职,你又何必装聋作哑、故作不解。”
季彣也无尴尬之色,只是顺着苏凭的话头道:“下官不敢。”
苏凭心中反而有几分好奇,要说这季彣,也是大有来头。十几岁便考入了太医院,二十出头便晋升为御医,而今已是十年,下一任的太医令非他莫属。他的官职不过从六品,但凭着一手好医术在身又蒙陛下青睐,各大权贵都巴结得紧,毕竟“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能保证到那一天这条命不交到大夫的手里?所以,他的口碑可比自己这个从二品北衙上将军,好上太多。
“不敢最好,陛下是如何交代你的?”
“陛下说,一切听从上将军的安排。”
“使团一月后出发你可知晓?”
“下官知晓。”
“那你这一月之间,素日里怎么过,照常便是。出使的前一日,你便称病,就说要在家休养,夜间切莫睡得太沉,自会有人去接应你出来。”苏凭此话已毕,见季彣仍在原地,“你把我说的话记下,便回去吧,我的身子,不劳你费心。”
苏凭原以为,季彣不动,是先前几声呵斥把他给吓得连告辞都不会了。哪知他抬头轻声问道:“可下官如何得知,来人确实上将军派来的呢?”
苏凭一怔,转而笑道:“陛下慧眼,可惜了你在太医院当值,当真是屈了你的才。”
他冷厉的面容经这一笑,便温柔了下来,狭长的眉目微微弯起,犹如一弯弦月。
苏凭从腰封处摸出一个丈把长的鱼符,取下右符递与季世彧:“彼时,自有鱼符为证。”
季彣双手接过:“多谢上将军费心。”
“你回去吧,在我这儿待久了,平白地惹人起疑。”刹那间,苏凭又是那般淡漠至极的神情。方才那惊鸿一瞥的笑容,仿佛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幻觉。
季彣亲睹了这番扭转,嘴唇嗡动了几下,终是没有开口,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