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引得这么多人的注意,不免有些紧张。
凌钰深呼了一口气,坐姿端正了些,缓缓开口:“先生刚才说到的可是‘围师必阙’?此招意在不能让对方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可若说凡事都要与敌人留有余地,凌弟便不敢苟同了。”凌钰微微颔首恭敬地道。
张先生似乎也起了兴致,将手中的兵书放下,挑了挑眉道:“不知有何高见?”
凌钰见这张先生也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不像她以前遇见的“高尚学者”,不容许任何人对他们的意见发表质疑。凌钰心中又对眼前这个张先生多了几分尊敬。
“凌弟的疑惑便是对这‘置之死地而后生’一词了,‘围师必阙’是有个大前提的,那便是包围战,兵书上明明白白的谋略,留有一口是为了放出、分散敌人,从而进行分批击杀,这自然是对的。”凌钰越说越显得从容自然。
语气突然一扬,又显得极其冷峻:“可是为了防止敌人背水一战,故而做事留有余地,这又是什么理?我们说的是兵书策略,是战事,战争中就是要拼个你死我活,成败胜负出来。若还总是顾忌敌人会不会‘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不就太累了吗?”
临近凌钰的中年男子听完率先开口,也是拱了拱手,这才道:“凌弟这是不知战场上失去生机之后的士兵有多可怕,他们本就没了生机,为了求生,威力不可小觑。韩信的背水一战不就是个例子?留有余地也是为了稳住胜局啊。”这男子一脸怅然,表情严肃,像是在苦口婆心的教导自己的孩子。
凌钰也没耽搁,紧接着就说了起来:“嗯?说到背水一战,兄台可知韩信为了那一场,了解了对方主帅的行事风格,还派了两千轻骑兵做后方突袭、埋伏,这功课做的是十足,又何谈‘死地’呢?”
凌钰拿起一旁的茶盏,微抿了一口,又道:“做学问最忌的就是纸上谈兵,这种策略如今战场上我方是绝对不敢用的,此举过于冒险,又怎能真的狠心让一干人去前线送死?”
凌钰见众人盯着她,目不转睛,理了理衣袖,又道:“兄台不知,凌弟家中便有上阵杀敌者,他告诉我,那般能‘绝地求生’的还真是寥寥无几。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放掉漏网之鱼呢?稳住胜局,靠的是绝对的实力,而并非那天真的善良!”
看着一旁似笑非笑、稳坐钓鱼台般从容的张先生,凌钰便递给他个眼神,意在让他也加入进来。
张先生还未开口,刚刚还在认真琢磨的一众人,突然讨论的热烈了起来,还连连称:“凌兄高见,高见啊~”
张先生长相普通,却被一身的书生气熏陶的极好,气质甚佳。“凌弟的意思是不赞同‘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吧。”张先生像是在做最终的总结发言,极其严肃认真却又不失亲和。
虽然觉得的一个年近她父亲的人与她一个十六岁的姑娘称兄道弟,有些不妥,但这里的人好像都是这样,没有辈分,都是兄弟,凌钰也就坦然了。
正色答道:“正是,真处于死地,那便只有死。”
坐在众人中央的张先生此时也在打量眼前这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少年,心中暗叹:谋略超前啊,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看他穿着也是不凡,面对这么多人也不惧,依旧能从容应答,见解也独具一格,有着自己的看法,倒是个有才学的世家子弟。
刚刚他的话其实还没说完,也会进一步向下剖析,但却没有这位少年想的深远,那一句“处于死地,便只有死。”倒也真是深刻,心中暗自生产出了想要让他做自己亲传大徒弟的想法。
这位张先生实际是学院中教小孩子的夫子,但是以他满腹经纶,只是教小孩子读书念字当真是暴殄天物了,没有办法,张先生每天会抽出下午的一点时间,在这竹兰居中与一些秀才一起谈经据典,作为前辈也算是提点他们了,但是他们总是一味地听从,倒也让他有些恼怒,只得自己深究。
原本看着凌华甚是有才,想拉来做弟子,可是他却不能常来,倒也是郁闷了张先生一段时间。如今看着凌华带来的少年也不错,心中欢快不少,毕竟:知音难觅啊。
“嗯,不错,凌弟所言甚是有理。”张先生表示赞许,又道:“日后可以常来竹兰居和我们一起讨论,看你悟性也是极高的。”
这算是邀请?凌钰心中独自嘟囔着,这整天来这儿看书学习,说说兵书上的还行,着其他的,那就哈哈了……
凌钰还没开口,凌华却表现得甚是兴奋:“这是自然,我这个小弟自幼便喜好读兵书。”语气像是在向外界炫耀凌钰,笑的稍显得意。
凌钰也真是受不了这个二哥了,有这么高兴吗?
出于礼貌,凌钰还是应下,无聊时来说说、听听倒也是个好去处。
紧接着话题又转到了诗词中的炼字,这一字一字的讨论分析诗人的用词,凌钰的热情一下子就像是被凉水泼了一般,又悄悄地窝到了一边。
却没想到,程贞竟然眼睛瞪得大大的,挪到了凌华身边,无比专注的在听众人讨论。凌钰在身后看着两人的背影,仔细的思考了下,得出了结论:居然还挺配!
凌钰是不想一下午都在这浓厚的学习氛围中度过,那也太无聊了吧。既然程贞叫不走,那她就自己开溜了。
申时,还早着呢。凌钰一口饮下杯中的茶水,就想着往外跑,抬眼看见张先生似乎在看着自己,凌钰尴尬的朝他颔首微笑,便出去了。
走出小隔间回味刚才张先生的眼神,总觉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上学堂逃课被抓包时的情景,真是太像了。
这一出隔间,外间纷杂的声音又一次传到她的耳中。
这茶楼隔间的隔音效果还真不错,刚刚在里面还真就忘记外面还有这么一群乌洋洋的“麻雀”了。凌钰转念又一想,还是忘不了第一次来时的金桂居,那格调真是比这要强多了,想必上次是勿进了贵宾专用包间。
到了雅间门口,瑶瑶和依柳还候在外面,“你们先回去吧,这边要到申时才能结束,在这儿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凌钰开口道。
外面守着的不仅有凌钰的丫头,自然还有程贞的绿荷和凌华的沐风,这站在门口像罚站似的真是有些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