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玄洲极东之地连绵青山,名为大荒山。
山中有一高峰,如青笋,直刺天穹。
然不知被何人一剑劈开,只余一半留在原地。
断裂之处山壁光如明镜,上有不知何人所留一个百丈大字,仙。
从山根处往上三丈高,有一块巨石,宛若被人以巨力掷出,嵌入光滑平坦的山石之中。
此等仙人遗迹,方圆千里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早年间,更多有文人墨客,前来瞻仰,留下诗篇。
因一句“昨日不见仙人在,徒留今日升仙台”,此处得名,升仙台。
种种事迹,市井小民多当做说书之人口中的黄粱一梦,却不知在达官贵人之间,流传着每逢百年,便有仙人降临,在此处收取有仙缘的童男童女为徒,前往海外仙山,修仙练道。
恰巧今日就是传说中的升仙日,这升仙台下,早已聚集了无数人,有达官显贵、文人墨客,也有山野村夫、市井小民。
人头攒动之中,有风骚墨客,摆上纸墨笔砚,一壶清茶,焚香作诗。
也有乡野村妇,手持黄纸香烛,跪地求拜,妄求仙人显灵。
更有兵丁持矛而立,护卫在马车旁边。
此等景象,熙熙攘攘,升仙台更像是菜市场多些。
而细心观瞧,便可发现人群之中,多有十余岁的少男少女,跟在家人身边,沉默不语。
中午时分,天上大日当空,有人饥渴难耐,掏出干粮,果腹充饥,也有富贵人家,拿出食盒,佳肴入口,美酒入杯。
忽然,不知何处响起呼喊声。
“仙人来了!”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碧蓝的天空中,一道身影,从远处飞来,瞬间出现在了眼前。
一长须老者,缓缓落下。
那老者手持拐杖,宽袍大袖,仙风道骨。
可众人的目光,却放在了一个衣衫破烂,紧紧抓着老者拐杖另一端的小乞丐身上。
只见那小乞丐面色苍白,双手紧紧抓住老者手中拐杖的一端,嘴唇青紫,双目无神。
两人落在那嵌在山壁的巨石之上,脚一落地,小乞丐腾的一下,就坐在了上面,老者看着下面众人,衣袖挥动,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老夫乃是玄清门玄尘子,前来此地,挑选具有仙缘的童男童女,入我门中,修仙练道,尔等快快上前来!”
顿时,脚下众人跪倒一片,叩拜不停。
还未等有人带着儿女子侄上前,人群中就冲出一个少年。
只见此少年身上背着一老妪,噗通一声跪在玄尘子身前,叩头便拜。
“仙人!仙人!求您老人家大发慈悲,救救我娘!”
转头看去,这少年十四五岁模样,身上衣衫破烂,满是尘土,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很快便脑门出血,污了整张脸。
玄尘子右手一抬,脚下少年便弯不下去腰了。
只见他手腕转动间,一粒龙眼大小的丹药,就出现在了手中,中指一扣,轻轻一弹,那粒丹药缓缓飞出,停在了少年面前。
“念你孝心一片,赐你仙丹,速速喂下,可解病消厄,然则她大限将至,只剩三月阳寿,非药石所能救也。”
看着那粒停在面前的仙丹,少年赶紧伸手接过,将身后老妪放在地上,便往嘴里喂去。
人群中不知何处响起一道声音,“少年!你娘还有三月可活,不如把那仙丹卖给我,换你一世荣华富贵,岂不比白白浪费要好?”
那老妪正要吞下丹药,耳听此言,顿时停下了动作,转头在人群里寻找起来。
只见一名身着锦衣华服的老者抬了抬手,先是朝着坐在巨石之上的玄尘子拜了拜,见仙人闭目不言,便大着胆子走出人群,来到母子二人身前。
“我乃东丘国梁启,不知你们母子二人,可听过鄙人的名号?”
“可是梁三城梁老爷子?”
“不错,正是鄙人!”
东丘国乃是东玄洲三大王朝之一,这梁启可是国中首富,身家不可揣测,有人言其富可敌国,可建三城,三座都城!
那母子二人本就是东丘国人氏,梁三城的名号,自然如雷贯耳。
只见梁三城伸手入袖,掏出一张纸递了过来。
“这是千两金票,能在东丘国任意钱庄兑换黄金千两,换你手中丹药,如何?”
看着居高临下,手握巨款的锦衣老者,老妪双手颤抖,缓缓伸出,就欲接过那张金票。
然而半途中,一只黑乎乎的小手伸了过来,一把抓住老妪干瘪的手腕,正是那少年。
“娘!把药卖他,你可怎么办?”
老妪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那张放在眼前的金票,嘴唇颤抖,面上有泪珠滑落。
“浩儿,你也听仙人说了,为娘只有三月阳寿,就是吃了那仙丹,也是白白浪费,不如、不如换你一世荣华富贵!”
“哈哈,老嫂子所言极是,观你二人,非丰裕之家,不如换得一世荣华,况且与鄙人结缘,以后若有麻烦,也可登门求助啊!”
梁三城看老妪心动,赶紧良言劝导,并将手中金票,塞到了少年手中。
然而,只见少年五指一攥,将金票揉成一团,狠狠的甩了出去。
“我母亲身患沉疴,日日苦痛难熬,眼见命不久矣。可看您身形,不似染病之人,买这丹药,恐怕也是想留作他日服用,豪商富户,食人而肥,这药,我们不卖!”
“浩儿!你、你何苦如此?为娘、为娘命不久矣,服下这仙丹也就多活三月,你日后可该如何生活?”
“娘!孩儿有手有脚,必不至于饿死街头,可您这病,苦痛难熬,服下仙丹,就算只有三月阳寿,也总好过活活疼死啊!”
梁三城弯腰捡起金票,揣进袖子,面色清冷,“哼!不识好歹,愚孝!愚蠢!”
眼见少年将丹药送入老妪口中,梁三城叹息连连,大袖一甩,转身走进了人群。
然而,众人还在心疼于一颗仙丹白白浪费之时,高坐巨石之上的玄尘子手中拐杖一顿,开口言道,“难得一见,此子孝顺有加,不为财帛所动,老夫深感欣慰,你且上前来。”
只见那老妪推了自己儿子一把,那少年才如梦初醒的走上前去。
“叩见仙人!”
“你且起身,报上名来。”
“小人吕浩,东丘国人氏,多谢仙人赐药,解我娘亲苦痛,无以为报,但有吩咐,万死不辞!”
手抚长须,玄尘子连连点头,越发觉得眼前这少年顺眼起来,不止孝顺有加,还知感恩,甚是难得。
“老夫问你,可有随我修仙练道之意?”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聒噪起来。
未等吕浩作答,坐在他身后地上的老妪连忙催促起来,“浩儿,快快应下!你有这等福分,为娘就算立刻死在此地,也是值了!”
然则那吕浩跪地磕头,言道,“多谢仙人美意,我娘阳寿将尽,若是不能给她养老送终,枉为人子,还望仙人海涵!”
人群中的聒噪声又响亮起来。
“这小子傻了吧!”
“村野乡民,居然有此等福分却不知珍稀,该有天谴啊!”
“气煞我也,仙人,他不去,我去啊!”
没有理会凡人们的吵嚷,玄尘子面露笑意,淡淡言道,“你且放心,若你有意,将你娘亲带往山门也无妨,可在山脚住下,待到驾鹤西去,不耽误你尽孝送终!”
闻听此言,只见那吕浩面露喜色,连连叩拜,“多谢仙人,多谢仙人大恩!”
手臂挥动,一块灰扑扑的石头蓦然出现在玄尘子面前,手指一弹,那块石头轻飘飘的飞向吕浩。
“握住此石,闭目凝神!”
吕浩依言而行,只见手中灵石,缓缓透出三色灵光,分别是红、黄、绿。
见此情景,玄尘子皱了皱眉,随后展颜一笑,缓缓摇头,手再一挥,灵石飞回手中。
“你且同你娘在一旁等候,待我挑选完身有仙缘的弟子,便带你回山门之中。”
从巨石上站起身,玄尘子看着周围繁多等候的众人,开口言道,“尔等凡是十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童男童女,皆可上前,握住此块灵石,有两色光芒亮起者,可随我回山,修仙练道!”
顿时,人潮涌动,在此等候良久的众人,纷纷上前。
还没等有人握住那块灵石,一队持矛兵丁站了出来,手中长矛一横,拦在了众人之前。
一位身穿华服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手中牵着一个孩子,在众人的怒目中,缓步上前。
“小王乃是大恒国惠王,拜见仙师,因与贵门玄灵子仙师有约,特送幼子前来,拜入山门,修仙练道!”
顿时,汹涌人潮停了下来,这大恒国也是东玄洲三大王朝之一,这惠王乃是大恒国皇帝的亲弟弟,权倾朝野。
今日居然也来这里送子修仙!
只见巨石之上的玄尘子缓缓点头,开口道,“可有信物为证?”
那惠王从袖中掏出一枚竹简,托在手中,“还请仙师过目!”
抬手一招,那枚竹简蓦然飞起,来到玄尘子面前,只见他抬手接过,放于额头之上,片刻后点头说道,“不假,确是玄灵子师兄的信物,汝子上前来,握住灵石,闭目凝神!”
那惠王幼子,年方十二,身材瘦弱矮小,在父亲的鼓励下,迈步上前,握住了灵石。
只见两色光芒亮起,蓝、绿之色充盈。
玄尘子点头道,“资质不错,去一旁等候吧!”
拱手行礼,惠王拉起儿子的手,在兵丁的护卫下,走到了一旁。
在场众人,见再无人阻拦,连忙拖着自家子侄,上前寻求仙缘。
然而众人丝毫没有注意,巨石之上,玄尘子身后一个小乞丐,面露玩味之色。
自从来到此间,这小乞丐一直躺在巨石之上,没有动弹,玄尘子只以为是飞行之中,多有不适,没有管他,却不知这小乞丐早就悄悄挪动身形,靠坐在身后山壁,将一切收入眼中。
“仙师!”
闻听身后言语,玄尘子转过头来,只见小乞丐双手抱拳,言道,“在下肉体凡胎,良久未曾进食,仙师可否容我下去讨些饭食,也好果腹充饥。”
抬手一挥,只见小乞丐腾身而起,缓缓落在那巨石之下。
作揖行礼,拜谢之后,转身朝着那大恒国惠王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