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了手术,士心静待伤口愈合。
春雨和阿灵轮流来医院照料,士心尽管和往常一样跟她俩偶尔开开玩笑,但两个女孩却笑不出来,来了就抹泪。士心过意不去,劝她俩别往医院跑,但两个女孩像商量好一样,一个还没离开,另一个准会来接班。
士心肠子大面积坏死却拒绝手术的事在医院传开,放射科赵主任又来看他两次,帮他从医院食堂定了更好点的饭菜,又给他留下二百块钱,叫他买点水果吃。
士心不肯接受,赵阿姨板起医生惯有的面孔:“阿姨说话都不听,你想干啥?”
士心不敢再推辞,万分感激地接受了赵阿姨的帮助。
经过几天治疗,精神好了很多,士心开始下地慢慢走动,夜里也能睡得安稳。医生要求他等炎症完全下去再出院,这样至少能在一段时间内延缓病情加重。士心答应了,不过住院耽误了不少课程,他有点急,有了头个学期因为缺课造成挂科的教训,他不敢多耽误上课。
没有了出路,他反而平静了,踏踏实实住院,控制住病情,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这天晚上,他躺着看了会儿英语书,刚刚睡下,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嘈杂中有人匆忙奔走。他知道有急诊病人送了进来,躺在被窝里没动。没多会儿,去听见钱永强的声音,一骨碌翻起来推门出去看,钱永强和几个女学生站在抢救室门口说着什么。
他过去跟钱永强打招呼。钱永强看看他,问道:“还没睡啊?能下地啦?噢,你们班蒋英华,急性胰腺炎,抢救呢!”钱永强显得着急,胖嘟嘟的脸上汗珠密布。
值班护士拿着张单子直奔钱永强,钱永强接过单子看看,对护士说:“通知了她父母,就在唐山,估计六七个小时就到了。”
“病人需要立即手术,等不了。”护士说,“必须马上签字。”
“等不了也得等啊!家属没来。”
“病人体温四十二,昏迷,极度危险,你进去看看。”护士说。
钱永强进了抢救室,士心跟着进去。
蒋英华躺在病床上,面色赤红,双目紧闭。她颈间血管被切开,插了一根管子,床边铁架上挂着大大小小七八个药瓶,盖身上的白布被颈间切口处流出的血染红一大片。
钱永强问情况,医生整忙,只答了五个字:“急性胰腺炎。”
医生继续忙,钱永强捏着病危通知单,正犹豫不决,护士拿了第二道病危通知单来了,手术单也开好了。
“谁签字?快!没时间了,必须马上手术。”
“你说这孩子,好好地去吃什么田螺!”钱永强有些为难,“等等她父母吧。”
医生惊讶,也没了耐性,问道:“谁签字?等不了!”
蒋英华的几个室友惶然无措望着老师钱永强。
钱永强非常冷静:“家属没来,不能签字,负不了责。要不,先手术,来了再签字?”
医生急了:“您是病人的老师,您负不了责,我们就能负?我只负责抢救病人,而且,我很负责地告诉您,病人情况非常危险,手术刻不容缓……”
士心走到医生面前,问道:“我签,行吗?我是她同学。”
医生看看士心,略微平静下情绪,说道:“张士心,你同学来得晚了,情况非常危急,手术过程中可能会有意外。你……”
“先救人,我签。”
医生略一犹豫,将手术单递给士心,“签!先救人。”
士心拿起单子要签字,钱永强拦住了:“万一死了,你怎么向她父母交待?”
士心听他嘴里那个“死”字特别刺耳,真的急了:“都不签字,就能交待了?如果签字做手术都活不了,躺这儿等到天亮还能活吗?您是老师,我是同学,我们签字是救命啊!”
钱永强愕然望着一反常态的士心,不再言语,竟而转身走到了几步外。
士心强压愤怒,喊道:“我签!她父母来了再说!”
他在病危通知和手术单上签了名,将笔丢到桌上。
“人手不够,你们搭把手。”大夫望着钱永强和几个学生。
士心问道:“大夫,我能帮什么?”
医生看了钱永强一眼,又看看站在他跟前的几个女生:“这会就我一人值班,外科那边人手也不够。知道急诊化验室吧?待会儿抽了血赶紧送去,在那儿等结果,出来马上拿回来,我先安排术前。”
士心等医生抽了血,拿着大大小小十多支试管冲出住院部,直奔急诊化验室。化验结果出来,他拿起来一路跑回病房,医生已经准备送蒋英华去外科。
“你过来,帮着把病人抬到车上,一会儿还得帮忙送手术室。”医生说着,掀开了盖在蒋英华身上的被子,士心的脸顿时红了——同学蒋英华一丝不挂,身子因为高烧而赤红。
他站床边不敢伸手,望了望医生,又看看钱永强和那几个女生。
医生急了:“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及这个?快点,抱起来!”医生将挂铁架上的一大串输液瓶高高举起,“帮护士把她抱车上。轻点,别碰到脖子。哎呀!你们几个过来帮把手啊!他刚做完手术还没拆线呢!”
士心再无顾忌,将胳膊伸到蒋英华身下,一使劲将她柔软而滚烫的身子抱起来。蒋英华眼睛微微睁着,目光迷离而涣散,一大颗泪却涌出来,滴到士心胳膊上。
士心在护士协助下将蒋英华放到推车上,护士推着车朝电梯跑去。士心进病房拿了件衣服追出来,钱永强和几个女孩子在门口等。
士心几步追进电梯,医生舒了口气,问:“那人是你老师?这病人是他学生?”
士心嗯了一声,大夫叹气,没再说话。
推车里的蒋英华发出轻微呻吟,手指微微动弹。士心赶紧凑到跟前,蒋英华眼睛微微睁开,似乎想说什么,又像没有意识。
士心轻轻捉住她手,问道:“认得我吗?张士心。”
蒋英华眼睛又微微动两下,像在回答。
“还好,烧退了。这药还真管用!”医生又松了口气。
电梯缓缓下沉,士心感觉到蒋英华滚烫的手突然抓得紧了。
他赶紧俯身去看,蒋英华眼皮无力地动两下,缓缓闭上,手忽然松开,软软耷拉下去。
一股凉意陡然从士心脖颈腾起,他吓得险些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