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大人，殿下已经昏睡一整天了。”一个宫女模样的人对着面前的男人行礼。
国师沉默不语，虽然昨晚长公主炼出第七尾是一件让他感到开心的事情，但是如今看来她所付出的代价也不算小。只是如今并不知道她昨晚到底用了何等法门才能让她强行突破一尾。
“殿下就麻烦你照料了。“国师转身。
“是。“宫女施礼。
虽然她突破的代价不小，不过方才他简单地诊疗了一下，她也仅仅只是陷入昏睡而已，身体并无大碍。而比起她，更重要的则是今晚的谋划，人证已经选好，虽然长公主更擅长洗脑，但他做到这一点，对那人来说，她所认知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事情做完后还是要让她找个由头死去，如此才能最大限度杜绝暴露的可能，精神领域终究不是他所擅长的。
男人深吸一口气，走过一个转角，身形消失不见。
“陛下，回来了？“夏雨荷浅浅的笑着，为皇帝脱下上衣。她对一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宫女识趣地退离。
皇帝也早已习惯了每晚来到小荷宫休息的生活，与夏雨荷也有了几分老夫老妻的默契。“今天你爹又向我奏事，说道准许难民进京一事。你怎么看？”皇帝笑看向雨荷。
“陛下，国事关系甚大，我一个女孩子家，不懂这些。”夏雨荷微笑着替皇帝削着苹果，果皮顺成长长的一条，悬在空中。
“你削苹果的手艺愈发精进了。”皇帝坐在一旁，静静看着雨荷。
“陛下折煞我了，这些天闲来无事，念着陛下喜欢，便多削了一些。”夏雨荷浅浅的笑着，目光却专注于手中的苹果。
“还是你父亲说的那事，你直说便是，老让我一个人想，总有些费心，不如你替我分些忧？”皇帝说道。
“陛下，虽然小荷宫只有你我二人，但是陛下可不能乱了礼数，一国之君，按理应该说——。”夏雨荷温声训斥。
“朕。”皇帝笑着应下。
夏雨荷用大拇指轻轻一推，果皮便整条落至果盘。夏雨荷将苹果递给皇帝，开口道：“姐姐那边不同意让难民进京，不过国都里多些富豪都愿意设些粥棚接济，难民们的生活也算过的去。不过我觉得不如这样，国都最外边的城墙也有些年头了，不如从难民中选些精干的，把城墙修缮修缮，再筑些防御工事，干些基础建设，以劳养人，陛下觉着怎样？”
“倒有几分意思，和你父亲的想法一模一样。我也有这份意思，不过姐姐那边好像身体出了些差池，国师来看过，说身子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多些休息，等姐姐醒来后再定夺此事吧。”皇帝叹了口气，又道：“是不是我这个皇帝当的太轻松了些，把事情都推给姐姐去做了，这才让姐姐累坏了身子？”
夏雨荷迎了过来，站到皇帝身后，双手轻轻按捏着他的太阳穴，道：“陛下多虑了，陛下执政不久，许多事情自是要慢慢学的，姐姐也是知道这些难处，这才想着为陛下分忧，与其在这里叹气，陛下倒不如多向姐姐学些东西，也好多处理些国事。”
“说的也是。”陛下反手握住夏雨荷的双手，后仰着头，看向夏雨荷的面容，道：“不过有你在身边，感觉处理些国事也能简单许多。”
夏雨荷微笑，不置可否。方才的话虽然有些不太在意陛下的脸面，不过对于这位皇帝来说，并不算失言。只有真正了解皇帝，才能知道他心里对姐姐尊敬到了何等地步。就算是姐姐指着一条鹿说它是马，估计皇帝打心底怀疑是否自己看错了。
“现在也不早了，”皇帝转头看向窗外，天色已有些黯淡。屋里夏雨荷早早便点了烛火，屋里还十分亮堂，皇帝回头，笑看向雨荷，道：“不如今晚早些休息？”
夏雨荷自然懂了皇帝的意思，脸上也泛起些红晕，却道：“时候还太早了些，陛下莫要心急，万一累坏了身子，姐姐那边可要怪罪下来的。“
“无妨无妨。“皇帝坏笑着迎了上来，将雨荷轻轻推倒在床，看着身下娇羞的女人，他吸了口气，轻轻闭上眼，吻了下去。
长公主漂浮在一片混沌之中，似有种羽化升仙的感觉，又像是被困在自己的梦境之中，迟迟无法醒来。
她的意识一片混沌，只有一幕幕记忆在她心底不断闪过。
但她感受到一种牵引，她的意识被无限放大，渐渐超出了这方世界，她看到了一片巨大的陆地漂浮在天空，她继续往上，渐渐的，她的周围只有无尽的黑暗，而后一颗颗光点闪烁。但她的意识还在远离，她来到了更外维的空间。
这里的一切她都毫不了解，它们超出了她的认知逻辑。她看到了一切，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面前出现着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长着四条腿的小黄鸭，扭曲的大楼，狐首蛇身的生物对她露出狰狞的微笑，还有更多，更多。
但一束光芒突兀的出现在她面前，她放弃了对外界的认知，任由自己的意识顺着那束光芒的指引前进。
她看到了一团光芒，她慢慢靠近，那团光芒在她眼前展开，化作一个又一个的小光点，她离得更近了，每一个光点都渐渐放大成了一个椭球状的几何，它们的表面发出纯白色的光芒，不对，它们什么都没有，它们只是反射出了外界的形状。又或者，它们拥有着自己的概念，而这份概念不能被构成她的法则所理解，她所看到的只是对它们概念的错误理解，就像透过红色的玻璃去观察一块五颜六色的画板，你只能看到它的一部分，却永远不可能理解它的全貌。
过量的信息流充斥着她的脑海，她感受到了疼痛。渐渐的她放弃了认知，所有的一切在她眼前化作混沌。但她还在靠近，她接近了其中一个几何体，她进入了它，她看到了一切，她又什么也没有看到。
她的脑海里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声音破碎不堪，不是她所了解的任何一种语言。慢慢的，声音消失了。
她猛地懂得了这一切。
她看到了它们的真实面貌，她看到了她。
“真奇怪，这里怎么会有我的一段概念？“她说。
不对，这不是她。
“算了，大概是那个丫头的玩心吧。不过看起来确实有几分意思。”她的记忆在她脑海中一幕幕闪过。但她知道，想要看到这些记忆的人并不是她，她在一瞬间被读透了。
“哦，你醒了？”她说道。她伸出手，一阵光芒在她手心闪烁。
她被剥离了出来。
她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出现在她的掌心中央，她失去了形状和颜色，她只是被剥离出来的一段意识。
她抬着头看向身前女人的面容，她感受到了极致的美丽，但她心中却毫无这个女人的样貌留存。
“你的经历很有意思，”女人开口，她的声音直击她内心的最深处，只因为她的话语，她便被无上的欢悦填满。
“虽然继续看你表演是一件十分有乐趣的事情，但是很抱歉，我将不得不摧毁你的世界，”她心底泛起无尽的悲哀，她的所有心念随着女人而动，“我将会砍倒这颗树木，摧毁它的果实，彻底消灭这一切。这一切无法避免，一切都是为了——帝国！“女人挺起胸膛，慢慢说道。
她认可了女人的话语，她顺服于她的意志。
“但你不一样，你便是我，而我是无所不能的。距离那一天的来临还有一极日，按你们的历法应该是一万三千五百三十七年一百五十二日三个时辰又一刻加三分五秒六七点九四三，四舍五入取九五罢了。当那一天来临，我会入侵你们的世界，摧毁所有的一切。而你需要为这场不可避免的战争找出避免的方法，或者选择帮助我或对抗我。“女人面无表情，继续说道：“从此刻起，我将赋予你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的权力，你将不再受制于我的意志，而当那一天来临，你将可以选择加入我，或者被我摧毁。”
女人试着微笑，她掌心的光芒闪烁着。
“最后，送你一份礼物。当你醒来，你会知道它是什么。”女人闭上眼。
这是她脑海中最后的画面。
她猛地睁开双眼。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殿下，您醒了？”一旁的宫女连忙迎了上来。
“这是哪里？”她问。
“殿下您睡糊涂了，这里是灵宫啊。”宫女神色有些焦急，如果长公主真出了什么事情，那她必然脱不了干系。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慢慢平静了下来。
“我是长公主？”她举起自己的手，一双陌生而又熟悉的玉手出现在她眼前。
“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她开口命令道。
“是。”宫女虽有些害怕，但还是顺服的听从了命令。
她闭上双眼，自己的记忆一点一滴地在眼前闪过。她很快便想起了一切。
她是刘浩。
他被长公主吃掉后，原本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变成了长公主意识的一部分，但是他的部分记忆却被封存于道书的最深处，那里便是他认为已经和道书融合并消失了的的水晶体。
融合了自己的长公主如同姚梦怡一般吃掉了金色光芒，拥有了全知全能的能力，但水晶体的存在是她所不能理解的，于是她吃掉了水晶体。
水晶体中除了他的部分记忆外还有着一份概念，这份概念在他还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时候便与他融合，这份概念的融入却使得长公主的意识产生了崩坏，而在概念的引导下，他去到了那里。
他闭上双眼，回忆起女人说的话语，他没有那位女人的相貌与声音的记忆，但是他知道她所说的一切。
一万三千年，似乎很是久远。
在他醒来的那一刻，他便已了解了她所说的礼物。
她帮助他整理了记忆，将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全部封存在他的精神海的某一处，他变回了他最原本的样子，但他仍旧可以读取这些回忆，但每次读取后这些记忆仍然会对他的感知产生作用，这是不可避免的，一幅洁白的画卷无论你多小心的画上一笔，它都会被改变，人也一样。
他细细数了一下记忆光团，共有三个，一份属于姚梦怡，一份属于长公主的现在，而要远大于这两个的记忆光团则属于长公主的过去。而他现有的记忆则是他在另外一个世界短暂的一生，还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经历。
他伸出手，一本道书出现在他的手中，泛着金色的光芒。
《神道万法决》，女人重新将它变回了道书。但与原本不同的是，这本道书所蕴含的知识要比原本更加庞大。
现在他失去了全知全能的能力，不过这样也好，毕竟拥有这个能力的长公主的所作所为他也记得一清二楚，过于弱小的意志去控制如此庞大的力量，反而会被力量所支配。他懂得这个道理。
如今的精神海中，他的样貌是以他原本的样子出现的，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他终于又找回了那份熟悉的感觉。
他最后低头看了一眼，而后慢步走到几个记忆光团面前，虽然他很留恋如今的状态，但他已下定了决心。
他伸出手去，触摸姚梦怡的记忆，无尽的记忆在他脑海中闪现。获得了姚梦怡的记忆后，他便理解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一切作为，许多刚才他觉得不可理喻的事情便一下子说的通了。
他露出一丝苦笑，而后又来到长公主的记忆光团面前。方才获取姚梦怡的记忆也是为了这件事。毕竟他的记忆只有二十年左右，如果直接吸收长公主的记忆，融合后长公主的意志占主导的可能性便会更大。而姚梦怡的记忆他却已经很适应了，所以有了姚梦怡的记忆做加持，那么与长公主融合后自己的意识主导的可能性便会更高。
这是一次赌博，而他不得不赌。已经没有时间了，他需要立刻知道妖族的谋划，不然今晚一切便会结束。
他现在虽然有了长公主的身份，但他对于妖族的谋划还是知之甚少。
他下定决心，轻轻触摸长公主的记忆。
他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是在精神海内部，所以并没有胸闷气短的说法，但融合长公主的过程仍然无比艰难痛苦。
长公主的一生在他眼前闪过，他只能被动的接受着这一切，他将自己的精神缩成一团，如同落在湍急水流中的石头一般，如果他被水流冲开，那么万事皆休，长公主的记忆会重新占据主导，而他身边便是长公主前世的记忆，那些长达千年万年的记忆会毫不留情地将他吞噬，他短暂的记忆甚至无法在其中溅起一朵小小的浪花。
长公主的记忆不断冲刷着他，水流中心的石头被慢慢腐蚀。
他咬死了牙关。
他能感受到长公主的意志在改变着他，他只能试着守住自己的本心。
“不能让妖族得逞，，不能让林梦夕死去，不能让夏雨荷和夏小琪的牺牲白费，不能让夏若何和皇帝被谋害……”他已经有些口齿不清了，他在心底胡乱地说着话语，他快要失败了。
长公主的记忆虽然远没有他和姚梦怡的记忆加起来长，但是她的意志却更加坚定。渐渐地，在这场战斗中，他落了下风。
“我想要活着……”他喃喃自语。
一声叹息在他耳边响起。这一瞬间，他被改变了，长公主的意志冲垮了他的防御，与他的意识融为一体。他失败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已经不能说他了。
雪白的肌肤，芊芊玉手，她全身每一处都如同最完美的艺术品一般。她的头顶生有两只狐耳，身后七条尾巴在空中摇曳。
她是长公主，她赢得了这场无硝烟斗争的胜利。她伸出手去，将许多记忆从脑海中剥离，她逐渐遗忘着自己的过去，被剥离出的记忆在她眼前汇聚，化作一小团光球。渐渐地，她的眼中充满了迷惘，而后又重新拥有了色彩。
她突然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回来了，他有了融合意识的主导权。但他知道他并没有胜利。
胜利是属于她的，他盯着手中的记忆光团，而后慢慢放在海面上。记忆光团漂浮在水面，与身边那颗巨大的记忆光团交相辉映。
这是一次交易，她成就他，他则要完成她的愿望。
她一开始便知道，如果她占据主导地位，她会毫不留情地牺牲一切去完成妖族的事业，但她不想那么做。刘浩的意志也动摇了她，她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当他失去李茗伊，看着林梦夕濒临死亡时的无力感，让她对于守护弟弟的心情略微占了上风。但她不可能背叛妖族，她会毫不犹豫地吸收自己前世的记忆，重新变成那个传说中的王座。
但那是她真正想要的吗？也许是吧。她犹豫了，她试着剥离开那些人对她的教导，她开始以自己，而非他们眼中的她来看待问题。最终，她知晓了自己想要之物，也知道了成就它的方法。
她将他们对自己的教导从脑海中剥离，融合了刘浩的她可以轻松做到这件事，而后剥离那些所谓妖族的荣耀，妖族的历史还有那些人灌入她脑海中的记忆。最终她只留下了苏醒后作为长公主的记忆，而后一遍遍加深想要守护自己弟弟的心情，牢牢将他的一点一滴刻在心底。
这是交换条件。
当他苏醒后，他会重新变回刘浩，但却会拥有一个悲伤女人一生的回忆，因此，他会守护他，确保他安然活过这一生。他只能这样做，因为他选择接受了她的一切，而她则有着不可改变的意志。
结果还是变成女孩子吗？他苦笑。他看了看自己的意识体，狐耳，狐尾，还有绝美的面容与近乎完美的身体。在变回男人不到一刻钟后，他重新回到了原点，不过如今的这具身体要更加完美而已。
她回到现实，从床上起身。
她熟悉这一切，她有着作为长公主的记忆，她穿上自己的雪白长裙，将长发披在身后。
月色映入她的窗口，她慢步前进，来到窗前。
她已经知晓了一切，而她又会背叛这一切，这是他和她们共同的意志。
月光环绕着她，让她感到一丝丝宁静与美好。
她闭上双眼，心中最后一丝阴霾散去。
她睁开眼，双目血红如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