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卿卿一边陪智远一起照看病人,一边同江沅探讨一些经书要义。朝廷里派了人来帮助村民重建,智伯知道卿卿受伤了之后骤然震怒,传来命令让卿卿立即回府。
白日里卿卿躺在院子里的美人榻上,江沅为她描了幅画像,卿卿凑过去看到画像,笑吟吟地说:“江公子这画有些言过其实了……”
“瑞卿郡主一顾倾人城,这是举国皆知的……”一阵风吹来,江沅忍不住又闷闷咳了几声。身上的上伤本已好地差不多,但那日上山采药,伤口裂开,又淋了雨,有些感染,回来后伤势较之前有些反复,这些天一直仔细调养才慢慢恢复。
“春风寒凉,江公子要保重……”
江沅紧了紧衣袍:“已经没有大碍了。”
“还是注意些的好……”卿卿道,“后日我就要回府了,走之前我会让三叔将你日后所需的方子和药材备好,待你休养好了,也可以早日回家了。”
“回府?这么快?”江沅手里的笔停在半空,惊讶不已。
卿卿叹气:“是啊……真快……每次和三叔出来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真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为什么?”
卿卿看着他,莞尔一笑:“生长在官家,自然有官家的难处……”
江沅看着她的低垂的眼眸,一时失了神,直到听到卿卿叫他一声:“江公子!”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有件事差点忘了,公子请稍等。”语罢便转身进了屋子,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支竹笛。
竹笛在她白皙的手上显得更加古朴,把竹笛递到他面前,“那日救你回来时,你身上只剩下这支笛子了,我看有些磨损,便取下来让三叔修了一下,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江沅接过竹笛,手指在笛身上抚了抚,忽而笑道:“听闻瑞卿郡主的舞姿卓群,不知在下今日是否有幸欣赏一下……”
说完便吹起了一支曲子,曲子是智远所谱的《美人面》。
智远曾在一场宴会上演奏《美人面》,由智卿伴舞,舞姿卓越,惊艳四座,人人都说,看了瑞卿郡主跳的《美人面》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人。
笛声悠扬婉转,梨花花瓣四落,清香满院,卿卿抬起手,花瓣落在指间清淡柔软,弯下眉眼与江沅对视一笑,挥舞起衣袖和着笛声舞了起来。
嬿婉回风态若飞,丽华翘袖玉为姿。
一曲完毕,江沅双眼都放出光芒来,又惊又喜,不禁大为感慨:“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如外界所传,才华绝代啊!”
卿卿浅笑:“江公子说笑了。”
江沅与她并肩站在梨树下,花瓣翩翩落下,好似在下一场梨花雨,幽静,空明……
“听闻智府三老爷极爱音律,我这有一支新曲,不知能否得到三老爷的指点?”江沅忽然说。
“指点倒说不上,说不定你们可以切磋一下!你且拿了来,待三叔回来我拿给他瞧瞧!”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院外传进来:“哈哈哈哈,什么好东西要让我瞧瞧啊!”
不看也知道是谁,卿卿转身笑着迎上去:“三叔,怎的今日回来的这样早?”
智远甩了甩宽大的袖子,往石凳上一坐,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归海那小子今天身体不适,所以我就回来得早了些!”
卿卿撇撇嘴:“归海大师可是德高望重的禅师,就您整日‘小子小子’地叫人家,这要是让寺里的小和尚听了去多不好……”
智远也学着她的样子撇撇嘴:“在我面前他可不就是‘小子’吗!他七八岁的时候我们俩就一起去爬树,这个小子每次都把我偷下来的鸟蛋放回树上!”
早就听闻智远旷达洒脱,生性不羁,爱好诗书礼义,精通音律,是个风流才子,今日一见才知道外界所言果然不虚。
江沅走上前行了礼,恭敬道:“方才正说到在下这有一支新曲想请三老爷指点一二。”
“新曲?”智远眼睛一亮,“在哪里?”
江沅微笑道:“待在下将它吹奏出来!”
说完便用手中的竹笛吹奏了一首曲子,曲子清新淡雅,绵长而又深情,刚正而又柔和,听得智远神采奕奕,忍不住拍手叫好:“好曲子!真是好曲子!不知江公子师从何人啊?”
江沅淡淡道:“曾跟随周笙老先生学习过一段时间,技艺不精,让三老爷见笑了……”
智远猛地站了起来,手中茶杯里的水都洒了出来,双眼中透着满满的惊喜:“周笙?可是五国名师周笙老先生?”
江沅谦虚地笑笑:“正是。”
智远感慨道:“果然名师出高徒!几年前我曾有幸和周老先生秉烛夜谈,实在是受益匪浅!如今见到他的弟子,我怎能轻易放过?卿卿,备上一壶酒,今夜我要与江公子好好切磋一下!”
卿卿皱起眉头,嗔怪道:“三叔,江公子身上还带着伤呢!”
智远适才反应过来:“哈哈哈……是是是,我这一高兴什么都给忘了!”
江沅摆摆手道:“我已经好得差不多,没什么大碍了,能受三老爷指点实在是我的荣幸,这个机会我也不想错过。”
卿卿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但是酒是不能喝的,我去给你们备上一壶春茶吧!”
智远拉着江沅秉烛夜谈,直到天蒙蒙亮才去休息。
一大早卿卿便让水色把江沅的药熬好送了过去,并且吩咐要亲眼看着他喝完才能让他继续休息。
午后,江沅拿着竹笛来找卿卿,卿卿正静静地站在梨树下,乌黑的长发披在腰间,雪白的梨花花瓣落在她的发上,清香扑鼻,江沅走近抬手将花瓣从她的发间拿下来。
“在想什么?”江沅声音清朗。
卿卿伸出手接住落下的梨花瓣,恬淡的笑容里微微有些感伤:“今日去找归海大师,求了一支签。”
“姻缘签?”
卿卿点点头,面色微红地垂下眼眸:“却没有签文,是支空签。”
“空签?莫不是说姻缘一场空?”
卿卿摇头:“是未知,姻缘既定,但结果未可知。”
江沅看着她白皙恬静的侧脸,心中一动,认真道:“你的姻缘定会是个好姻缘。”
卿卿怀疑道:“你怎知一定会是个好姻缘?”
江沅认真地回以一笑,并没有回答,转而举起手里的竹笛,道:“昨夜与三老爷谱出一支新曲,可有兴趣听听?”
“好啊!”
江沅吹起竹笛,缠绵悱恻,意韵深切,时而如春日暖阳般温润,时而如秋日萧风般寒凉,情深意切,难舍难分,每一个音符都直直敲进人的心里去。
卿卿定定地看着他,素衣素冠,却也难掩英气,心中莫名地一动,轻声念道:“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正是此意,此曲名叫《相思忆》。”
“《相思忆》……真好听啊……”卿卿淡淡一笑,“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听到公子的笛声了……”
江沅莞尔:“此番出行,幸得卿卿搭救,实在无以为报,这几日下来,觉得与卿卿也颇为投缘,这支笛子虽不贵重,但也是我的随身之物,我想把它送给你当做谢礼,希望卿卿不要嫌弃,愿日后能有缘再能相见。”
卿卿抬头对上他的眼眸,怦然心动,接过竹笛,笑弯了眉眼:“那我便不客气了。”
第二日一早,卿卿便随智远离开护国寺回府,江沅在寺外与其道别。
临别时,卿卿从袖中拿出一块通透的茶花形状的白玉扇坠,放到江沅手中,道:“此次出府也未带多少金银,想着公子回家需要些盘缠,拿这个去换些盘缠吧。”
江沅收紧手指,紧紧握着扇坠,嘴角上扬:“是,那在下就只有谢过了!”
马车渐行渐远,江沅站在寺门口远远看着,直至马车隐没在丛林深处。摊开手掌,白玉扇坠通透晶亮,对着她离去的方向弯下眉眼,语气缠绵:“卿卿,我们很快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