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临近五一,贾兰还没有从惠子老师离开的阴影中走出莱。高建强除了时不时的安慰她,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而此时的东岭厂几部现代故事片同时要开拍,美工车间忙得简直不可开交,每个人至少也要跟两个组。这也让高建强无暇分心。这一天,高建强跟组的一部故事片要拍开会的大场面内景戏,但是美工车间仓库的椅子全加起来也不够数,车间主任陈大鹏决定,让林明和高建强去厂招待所临时借些来。
“哎呦,我这肚子”,临近出发,林明突然捂着肚子,弯下腰,表情很痛苦。
“你怎麽了?不会是要去上大厕吧”,高建强问道。
“真让你小子猜中了,我这个肚子,怕是要拉稀了”,林明回答道。
“行了,你赶快去吧,别再拉到裤子里”,高建强笑着说。
“那,招待所那么些椅子你一个人搬得过来吗?”林明担心道。
“小意思,我和司机两个人呢,大不了我们慢慢搬呗”,高建强说道。
“建强,算哥们欠你一个人情。哎呦,不行了”,林明捂着肚子,跑到车间桌子边扯了一张报纸,又快步向厕所方向跑去。
“这小子”,望着林明的背影,高建强嘀咕了一句。
二十分钟后,高建强坐着一辆绿色的解放牌卡车来到东岭电影厂招待所门前。招待所是一座四层高的楼房,外墙刷着绿色的石灰。因为楼房由苏联专家设计,所以招待所整体显得很欧式风格。主要负责接待各电影厂,机关,学校来东岭电影厂工作,洽谈业务的人员。
高建强指挥司机停好卡车,径直走进招待所。
招待所一楼大厅通透明亮,为人民服务的大屏风矗立在大厅中央,平常热闹的接待台前竟然没有人,高建强赶紧走过去。
“你好,同志,请问你有什麽事吗?”,一位女服务员亲切地问道。
“你好,同志,我是咱们厂美工车间的高建强,拍内景戏来借几把椅子。之前陈主任已经和你们经理打过电话了,这是我的工作证”。
高建强边说,便从上衣口袋掏出蓝色封皮的工作证。
女服务员接过工作证,看了一下,便礼貌地还了回去。
“好的,你跟我来吧”。
她带着高建强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在一扇铺着红毯的大门前停住了。女服务员熟练地打开门锁,推开门,里面的布置让高建强眼前一亮。
屋子的正中央是主席台,台子上整齐摆放着桌椅,并铺着红布。一排排椅子面对主席台呈放射形状摆开。
“这里面是招待所的主会议室,后面两排的椅子都可以借给你们,要用多少,你们就搬吧,然后再跟我去前台登个记”。
“小张,你在会议室干嘛呢?”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高建强顺着声音看到另一位身着制服的女服务员已经站在门外。
她梳着齐耳短发,明媚皓齿,笑容可鞠的看着高建强。
“哦,林经理,这是咱们厂美工车间的同志,过来借些椅子拍戏用”。
“哦,那这里我去接待,你去前台忙吧”,林经理说道。
高建强将选好的椅子摞好,然后对林经理说
“林经理,咱们可以去前台做下登记了”。
“先不急,你们先搬吧,搬完再登记也不迟”,林经理笑道,“还有,别再叫我林经理了,显得太见外了。我叫林梅”。
林梅不等高建强回答已经伸出了手,高建强礼貌性地与林梅握了握手。
“我叫高建强,美工车间的”,然后高建强头也不抬地开始干活了。
高建强选好椅子,再分批搬到招待所大门口,在和司机一把把扛到卡车上,累得大汗。
“来,喝杯水吧”,不知何时,林梅拿了杯水站在他旁边。
“林经理,谢谢”,高建强接过水杯大口地喝着。
“你咋还叫我林经理呢,其实我们招待所的女同志都看过你打球。你球打得好,人也长得很帅。金猴,咱们多交往交往。”
高建强听到这番话,差点呛着。除了贾兰,还第一次有女同志这样直白的夸他,并要求交往。
“那个,我们拍戏还等着椅子呢,林经理咱们赶紧登下记吧”,高建强紧张说道。
“嘻,看你吓得,这就要开溜了。好吧好吧,工作第一,你跟我来”,林梅领高建强到前台完成登记手续。
登好记后,高建强赶紧蹿上驾驶楼。林梅特意在他后喊道“高建强,有时间我去厂里车间找你”。
回来的路上,高建强心里七上八下十分不安,一整天眼前都浮现着与林梅见面的场景,就连睡觉都无法忘掉。
在电影厂拍摄繁忙的时候,服装组每天需要为各个剧组的演员化妆。少则每人跟一个剧组,多的时候,一个人甚至要跟两三个剧组。丁小慧已经掌握了化妆的技巧,她已经可以独自承担一个演员的头型,面容等化妆任务。眼下她跟的是一个名叫《小市民》的剧组。这部影片是上海电影制片厂和东岭电影厂和合作拍摄的。因为故事描写是某南方大城市的生活,因此剧组里面请来了几位南方省份的演员。
其中一位上海口音的男演员在组里非常引人注目,他不但台词过硬,而且长相非常的英俊。尤其是穿上一套白色的西装,皮鞋。那时髦的样子总令剧组中的女同志不免多看几眼。丁小慧虽然负责他的化妆,接触较多,但是因为害羞,几乎没有与他说过几句话。
而帅气的男演员,除了与导演沟通剧本,也说话比较少。每次丁小慧为他化好妆,他只是报以礼貌的微笑而已。
虽然没有说过话,但同为上海人的乡缘令丁小慧对他特别有好感。终于,有一天,丁小慧在化完妆后鼓足勇气地对男演员说“阿拉是上海哪个弄堂的呀?”
男演员立刻转过头,一副惊讶的表情“阿拉也是上海人哦?”
“对,阿拉在陕北下乡,因为电影厂招工才来到这里的”。
“阿拉在上海哪个区住啊”,男演员接着问道。
“阿拉在XH区,侬在哪啊?”
“哦,我家在外滩,离黄浦江很近”。
男演员站起身来,郑重地对丁小慧说道“异地遇到同乡真是太不容易了,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黄俊才”。
“我叫丁小慧”。
“小慧,认识你真高兴”,黄俊才友好地伸出手来。
“我也是,”丁小慧高兴地握着他的手说。
“一会等我拍完了戏,咱们再聊”。
此后,每到休息日,黄俊才都会约丁小慧去东岭各处逛逛。而丁小慧,则充当着向导,她和黄俊才两个人一起逛商场,在公园泛舟,甚至一起看电影,俨然像一对情侣。
一个月的拍摄很快就结束了,《小市民》的后期剪辑被安排在东岭厂,但是演员要提前回到上海了。得知黄俊才要回到上海的消息,丁小慧很失落。
送别上海演员的宴会上,剧组的同事觥筹交错,欢聚一堂,不断有女同事向黄俊才敬酒。黄俊才刚喝了三杯就有些发晕,还有呕吐的迹象。
“对不住,各位,我得先去洗手间一下”,说完他赶忙溜了出去,席间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丁小慧预感到,这是她展开心扉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时机,趁大家敬酒之际,她也溜了出去。
黄俊才并没有去卫生间,而是慢慢走到了招待所的门外,拿出一条手绢轻轻擦了一下嘴。
“俊才,你也太滑头了,竟然骗大家喝醉了”,丁小慧出现在黄俊才身后。
“哦?小慧,你也溜出来,里面有些闷,咱们再外面走一走,透透气吧”。
“嗯”。
黄俊才与丁小慧两人并肩在招待所后身的小树林里静静地走着。
走了一会儿,丁小慧觉得必须要开口了,否则她会后悔一辈子。
“俊才,你真的就要回上海了吗?我。。。。。。”
“小慧,我很喜欢你,真的。”黄俊才先抢过话来。“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做我的女朋友。不过,我不希望进行异地的恋情,我的家人都在上海,我不想与她们分开”。
丁小慧听后脸上露出片刻失望的表情,“你说的对,远隔两地的恋情怎么会长久呢?我会努力调回上海,但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黄俊才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又用一支钢笔在上面沙沙地写着,然后递给丁小慧。
“小慧,这是我在上海的单位地址和家庭地址,你可以写信给我,回来后也能找到我”。
“俊才”,丁小慧接过写满地址的纸,紧紧地抱住了黄俊才。两个人,在月光之下抱了很久,不想分开,真希望此时时间就能够静止下来。
来自上海的跟组演员们最终还是离开了。临行前,丁小慧没有参加送别,她偷偷躲在了电影厂的门口。注视着载着黄俊才等演员的面包车驶出东岭电影厂的大门,直到汽车最终消失在她的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