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间冬暖夏凉，初秋的寒气被完美隔绝洞外，舒服到让一向早起的人不禁睡到天大亮。告别风餐露宿幕天席地的日子，万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舒坦。
舒展一顿筋骨，惊喜的发现灵息周身气血通畅，重伤在一夜之间尽数痊愈不说，修为也更上一层楼。
在水云间随便溜达两圈，未见那人踪影。石桌上紫玉壶尚温，茶香亦未散去，万里寻思片刻便摸出了洞。
白天的太辰果真又是另一番景象。深夜一场小雨为晨曦积攒了不少水汽，日出云中，滴水凝露，青草味的光阳透过薄雾均匀的洒在各个角落，如梦如幻，非任何诗画所能描拓。
大抵是某人长久不打理的缘故，攀缘在山壁附近的常青藤泛滥成灾，有些已经把爪子伸进了洞口，差点连刻有“水云间”三字的石匾盖上。
“＇翩然雾雪水云间＇，好名字。”
万里由衷赞叹，想来名字应该是他那位素未蒙面的“师祖”所起。
不知不觉走至天池附近，隐约有飒飒风声入耳，越过一片树丛，在池边练剑的正是月华。
昨日的邪妖弱到她根本没有出剑的机会，现在万里总算能够一睹为快。
只见她腾空跃起，足不沾地，矫若游龙的身形擦过随风飞舞的枫叶，衣袂翩跹，仿若绵绵红海中漂浮着一片白雪，绚丽夺目。
长剑横削，激得银光乍起，时而轻缓，时而破风，招式变幻层出不穷，剑气挥洒昂扬，剑锋凛冽如芒。
传闻太辰月华仙术卓绝，剑法超然，如今亲眼目睹，果真不是空穴来风。
一早便注意到了观战的人，兴头上月华玩心大起，袖中细腕陡转，招呼也不打一声便向树丛中人攻去！
好在万里也不是毫无防备。
孤身行走凡间近千载，迫使他不得不养成了随时保持警戒的好习惯，急忙幻化出一柄长剑，勉强接下突如其来的一击。
可惜，在天差地别的实力面前，光靠反应快显然是无法弥补的。
月华已尽量收了仙力，放慢了速度，甚至故意漏出破绽给他创造机会，然而不出三招，仍以一方惨败收场。
万里输的心服口服，脸色却不是很好看，缓缓站起身，一言不发的低头扑棱着袖上的浮尘。
刚刚因为万里的剑法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浑然忘记这人身上还带着伤。
月华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想帮他把肩上的几片叶子拍掉，都被他轻轻一侧身，躲了过去。
“生气啦？”
“……没有。”
“我不是故意的。”
“嗯。”
“要不你打回来好了，如此我们便两清了。”
“是我技不如人，怪不得别人。”
昨天还作天作地拜她为师，礼没少拜，头没少磕，怎么才短短一晚她就成了“别人”？月华有意示软，却被他拱出了一股无名火。
“你，过来！”
万里被她命令式的语气弄得一愣，等他顺从的走过去，迎接他的便是一个狠厉的、毫不留情的、甚至掺了几分仙力在里面的——脑瓜崩。
“啊！”
听到预料中的惨叫，月华满意的哼了一声道：“让你尝尝我太辰的独门秘法，专治不服气。”
“…没有不服。”
“还敢顶嘴？！”
万里揉着脑门，面带委屈的看着她。月华心一软，把原本准备的狠话竟全忘了，反倒改口安慰起他：“能遇到我，说明你有仙缘，能接下我三招，说明你有灵根，加上修仙底子也不错，成大器只是早晚的事，断不可因为一时沮丧而气馁。”
一句话，重新点燃了万里眼中的希望：“真的么？”
“我几时骗过你？从今天起，我陪你一同修炼，保证你的修行事半功倍，修为一日千里。”
一个脑瓜崩，弹飞了他脸上的阴郁，两句暖心窝的话，解开了让他困惑已久的心结。
看到自信和斗志又重新回到少年脸上，月华很是欣慰，不枉她白当了人家的便宜师父。
“那如果，如果我脚踏实地一步步修炼，是不是有一天…可以超越你。”
万里平静的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却成功顿住了月华离去的脚步。
她没有听错，不是并驾齐驱，而是更胜一筹。
活了大几万年，头一次听到如此有野心的抱负，短暂的愣神后，月华笑得不能自已。却不是嘲笑，而是欣赏和肯定的笑。
等她笑够了，拍着少年瘦削却坚实的肩膀：“当然有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期待你超越我的那天。”
大约是被月华的爽朗所感染，万里心情也不禁轻快许多。
“走走走，陪我摘桃子去，练了一早上剑，饿死了。”
两人动身往山下的桃林里走，万里时不时的把手覆在微微肿起的脑门上搓揉，被月华撞见，连连笑他娇气：“不就敲了个包，至于么。你要知足，若换成我师父，就你这细皮嫩肉的，保证三天都消不下去…唉！你那是什么眼神，怪我下手狠？”
耳朵饱受摧残，手上还不能闲着，得负责给她摘桃子，万里是真的做到了“任劳任怨，任打认骂”。
在吃这方面，月华意外的很挑剔。
太硬的不要，太软的不要，虫子咬过的不要，被雨打蔫的不要……一路下来，活活薅秃了一圈树。
月华垫完肚子，才有了聊天的闲情逸致。
“平日除了修炼，都作何消遣？”
“并无。”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万里仔细想了一番：“书。”
月华点头称赞：“‘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是个不错的爱好。”
与其说爱好，倒不如说是精神寄托。
当年在凡间修炼时，他便总喜欢捡些人家不要的剩书看。只要字迹尚能辨认，破损一些也不打紧，都被他宝贝似的捧回住处，借此沉浸其中，暂时忘却孤独。
月华又问：“你说你是受某位仙人点化，他为何没有收你为徒？”
想起那个任性仙人，万里难掩苦笑：“她说＇本仙尚有使命在身，带个小鬼在身边实在累赘，你若想找龙门去仙山太辰便是。＇现在想想，也是为我好。”
月华边听边点头：“可知这位仙君姓甚名谁？”
万里摇头：“她未曾将名号告于我，只说与我有缘，还传授了我些仙术和剑法，之后没几日便不知所踪。”
月华：“你的剑法是她教的？”
万里：“不错。”
熟悉的剑法，不羁的性格，月华开始掰起指头数，仔细回想仙谱中有无这号人物。
“他是个怎样的人？”
脑中搜索着与那人所剩不多的记忆，发现竟连一个模糊的容貌都拼凑不起。但只有一点，万里始终记得：“她很爱笑。”
顿了顿，又轻轻的补上句：“笑起来很好看。”
月华：“……”
你连人家长什么样都忘了，倒记得人家笑起来好不好看，男人啊，真的是。
不过至少把范围缩小到了女仙。
“你若真想寻她，我可以去天宫求本名册，找到应该不难。”
万里并不拘泥于过去，想起那人送他的最后一句话“有缘终相见，无缘各去留”，闭起眼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看着月华一个个桃子下肚，万里不免有些担心。
“若实在吃不饱，我可以帮你猎几只兔子或是野鸡。”
月华被他吓得不轻，一块果肉兀地卡在了喉咙处，上不来下不去，脸憋得通红，让她险些成为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被果肉噎死的神仙。
万里帮她又是拍背又是顺气的，半天才缓过来。
待能开口后，月华有气无力的解释道：“我是仙草之身吃不得荤食，你要是饿了或者馋了自己去吃就好，不用管我。”
万里：“……”
回到水云间，发现洞口站着一位意外的访客。
“本座怎都不知，太辰山何时开始收留外人了？”
女子背立两人，话音掷地有声，裙摆垂缀，随风微动，稍顷方悠悠转身。
面若桃李，唇如浅梅，淡淡的妆容没有一丝多余的脂粉，拂云眉尾略微上挑，冷艳非常，那是一种凌厉的、带有攻击性的美。黑白分明的眸子清冷孤傲，盯久了会有种被人一眼看穿的错觉。
白衣蓝裳，云裳锦袖，静则目空万物，动则艳绝山谷。
只叹再出挑的花容月貌，也架不住那张冷到结了冰碴的脸。“生人勿进”四个字清晰的刻在上面，腰间盘着的金绳微晃，不断释放杀气，让修为尚浅的万里十分不舒服。
迈开半步，不留痕迹的将两人隔开，月华笑叹：“西凡，我这里可有万无一失的结界，你信不过他，总该信我罢。”
缓缓收了杀气，西凡理直气壮道：“太久没来，忘了。”
指望她道歉，比天降红雨都难，月华无奈，只好先为他们互作介绍，“这位是五方仙首的西凡仙座，也是我在天宫的好友之一；他是…”
“免了。”西凡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他是谁从哪来，本座没兴趣知道，只要他不会危害到你，本座才懒得管。”
在西凡的眼里这世上只有三种人——朋友、敌人和路人，而万里很明显在被她踢出“敌人”的圈子后，归为了最无关紧要的那一类，可有可无的“路人”。
万里深知“投之以怨报之以礼”，从月华的庇护后走出，行过正礼恭敬道：“太辰万里，见过仙座。”
本来连一个正眼都懒得施舍给他的西凡，这会儿却盯着他看了许久，随后蹙眉看向月华：“你认真的？”
月华打着哈哈：“说来话长，反正暂时是这样了。”
西凡对她模棱两可的回答很是不满，刚想追问便立刻想到了此行的目的，于是转了口风对月华说道：“上面那个临时召集众仙，说有要事宣布，我是来接你的。”
她的首要任务便是净化须弥玉，遂除了定期禀报外甚少得神尊召唤。
月华问：“你可知是何事？”
西凡不作答。
月华心一沉，转头对万里说道：“我要上一趟九重天，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你先看家。”
因为被排除在外而有些落寞的万里，在听到“家”这个字眼时豁然开朗，难压雀跃：“好，早去早回。”
“嗯。”
***********************
有西凡带着，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天宫议事的乾坤殿，正殿暂时进不去，众仙已到的七七八八，均在侧殿等候传唤。
“难得没迟到，不错不错。”
来者风采翩然，俊朗不凡，身着锦衣蓝袍，脚踩云纹雪靴。发束扎的很随意，却还算体面，只是浑身上下除了腰间悬着一块裂了痕的雕花心形佩玉，找不到一件值钱的家当。亲和力十足的微笑，温柔而不轻佻，明明是句挖苦的话，却丝毫不会惹人不快，不拘一格的性子跟月华有的一拼。
聚众扎堆的仙官见其走过，无不恭敬行礼，一如方才对她二人一般，自觉让出条路来。
“东垣，好久不见。”
月华落落大方的一笑，引来好一阵瞩目，“被人一路从太辰拎到天上，想迟到都难。只可惜这趟来的匆忙，没给你们带什么。”
东垣道：“得了，太辰哪有值钱东西，要说这里比我还穷的，也就你了。”
她还真无法反驳。
每见他这副嘴脸，西凡便迫不及待的与他划清界限：“张口闭口就是钱，庸俗。”
东垣道：“你高贵，怎么不见我落魄的时候拉我一把。”
“帮你？”西凡冷笑，“于我有何好处。”
东垣气短：“合着我提钱就是庸俗，你要好处就高贵了？”
西凡：“那当然。”
“我说你这人怎么……诶！南擎，来的正好，你来评评理，哪有她这样的。”
迎面而来的男子缓行几步与东垣并肩，同样是覆雪白衣，淡水蓝袍，却只有他穿出了贤者之气，仙者之风。额前垂下两缕银丝，在墨发中很是显眼，温煦的面容上似乎永远挂着一抹柔和的笑，加之为人处世拿捏的极好，比西凡少了份冷淡，比东垣多了份儒雅，堪称五位仙座中最可靠者毫不为过。
无视拌嘴的二人，南擎一开口便是冲着月华：“离上次见已有七百年了罢，乘风殿又存了不少好酒，走时记得带几坛。”
在天宫，南擎的仙酿可谓是一杯难求，多少人不惜舔着脸排着队，一趟趟的登门讨酒，只为能将那百年出不了一壶的“千日醉”品上一品。连两位尊上尚且没有“随便喝”的特权，月华却收的心安理得，这其中的原因众说纷纭，二人却默契的对此避而不谈。
在一片艳羡声中，月华展颜道：“正好上次的刚喝完，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等等！”正主还没说什么，东垣却急了：“上次那哪是几坛？几十坛都有了！你是喝了还是拿它浇花啊？”
西凡嗤之以鼻：“大惊小怪，送都送了，你管人家拿来浇花还是浇树。”
“你！”东垣说不过她，回头向南擎求救，却被温和的打回。
很想笑，但月华觉得有必要先澄清一下：“前阵子蛇族太子于神树原镇邪有功，蛇王为他设了庆功宴，我人去不了，礼总要到，便托蛇王二公子送了几坛过去。”
庆功宴声势浩大，仙座自然都在受邀之列，经她一说，几人纷纷忆起黑木山当日的盛况。
“唉！”东垣字里行间无不羡慕，“还是南擎有眼光，挑了个好徒弟。”
南擎安然浅笑，带着几分欣慰和自豪。
西凡道：“是人家有本事，选了个好师父才是，这当初要一个不小心压错了注，呵。”
那眼神分明是在让他对号入座，东垣不乐意了：“你几个意思？”
西凡：“没意思。”
与其听他们永无止境的斗下去，月华干脆道：“嘴上功夫不算本事，要不你们打一架，我和南擎作裁判，输了的往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如何。”
早在二人尚在中天紫微垣做星君时，便整日斗嘴，西凡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性格就没变过，得罪了不少仙官。奈何紫微帝君极其宠爱这个优秀的徒弟，不舍责难，只夸其“直率”。
东垣瞬间蔫的像只斗败的公鸡，脸上就剩下委屈了：“我打不过她。”
“知道就好。”三人异口同声。
笑声中，月华不知怎地忽然蹦出一句：“若是我那小徒弟将来能有这一半出息，我便知足了。”
“你收徒了？！”
“你收徒了？”
这次不止东垣，连南擎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得她青睐。
这话也提醒了西凡：“老实交代，那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月华：“都是缘分，缘分。”
“少糊弄我。”西凡气道，“这次要再出事，没谁给你收拾烂摊子。”
如风过耳的警告，月华不以为意：“你都帮我收拾那么多次了，再多收一次又何妨。”
东垣忙问道：“那人长什么样，哪支仙族的，西凡见到了？”
“嗯，见到了。那小正经可有意思啦，我跟你们说……”
月华正絮叨着，一面容清冷的玄衣男子与他们擦身而过，与身着淡雅，言论风声的几人格格不入，几不可查的点了下头，就当是问好了。
拽了拽西凡的衣角，月华悄声问：“北溟怎么，谁又惹他了？”
西凡道：“神尊临时召集众仙，打乱了他炼丹的计划。”
月华一副不出我所料的模样，又四处张望了一下，反应过来了不对劲。
“怎么不见飞鸾？”
方还在说笑的几人霎时安静了。
“其实……”
“神尊有命，众神复位——”
还不等西凡说完便听到了仙官的传召，乾坤殿大门缓缓打开，诸仙鱼贯而入。
正殿之上，神尊帝乙天端坐鎏金高台，丰神俊朗的样貌未曾变改，却已非当年那个与飞鸾一同徜徉三界追云逐风的少年。如今的他，是五方天地崇拜敬仰的神，是大罗天界独一无二的尊。庄严肃穆，凰袍裹身，威严不容亵渎。
离上座最近的位置又是空空如也，想必是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的九霄天尊对今日议题不感兴趣。历代神尊都赋予了此人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九霄对此却兴趣缺缺，偶尔帮帝乙天破解一下天机，预言一下天命，只言片语，却总能派上大用处。
再往下便是五位仙座。
可议事已开始半天，月华最在意的那个位置始终不见人影。直到帝乙天低沉的声音在殿上响起，才拽回了她的心神：
“上仙月华可在？”
“小仙在。”
“太辰山一切可好？”
“回神尊，一切安好，神尊之命小仙不敢怠慢。”
帝乙天颔首感叹：“这五万年，辛苦你了。”
月华平静的重复着几万年来说过了无数遍的说辞：“此乃神尊旨意，亦是师父遗愿，小仙定当不辱使命，为造福五方天地尽绵薄之力。”
帝乙天随后又客套了几句场面话，便让月华回到旁列。这才进入到正题：“今日本尊召集诸仙不为其他——本尊将择日迎娶一名正妃，两名侧妃，分别是飞羽族长公主、灵狐族三公主和古木族小公主。”
话音刚落，惊起一片哗然！
帝乙天继位五万年不曾娶亲妻纳妃，无论老臣如何施压他都不曾动摇，一夕之间作此决定，难怪众仙炸锅。
但今日之举也并非毫无预兆：放眼当下，能在天界说上话的名门望族仅剩九重天的龙族，地界的蛇族，以及七万年前吞并了鬼域的魔族。至于一些不成气候的小族，则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
龙族不用说，居住在天界边缘的九天仙境，时时刻刻都在天宫的监视之下；但谁知地上的蛇族，竟在不知不觉间壮大起来。
在蛇王云鼎天的治理下，一族人大都安分守己潜心修炼，蛇族太子千战更是为天宫立下数不尽的汗马功劳。然而名高引谤，数大招风，免不了遭小人的妒忌。不晓何时起，地界甚至有了“勿需登九重，蛇族以为天”的说法。
都说传言勿信，可猜忌还是在帝乙天的心中生了根。
利用势力相对较强的三族来牵制蛇族，遏制他们在地界一族独大。联姻，是帝乙天能想到的最简单、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诸仙也是因为懂得其中的道理，是以震惊过后，满朝上下全无反对意见。
“以那人玉石俱焚的性子，这下可不好办了…”
月华忧心忡忡的紧咬下唇，刚想着结束议事后赶紧去劝飞鸾别做傻事，便听帝乙天继续道。
“关于之前灵狐族公主遇袭一事，本尊已命飞鸾仙座于灵朝殿深刻反省，众仙不必再究。”
敢情不是故意缺席，而是被禁足！月华怎么也想不到飞鸾竟然出手这么快。
一般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会有人火上浇油，只听队列中有人大声道：“老臣反对！”
谈话之人名唤司阳仙君，只见他扭着肥胖的身躯出列，几缕花白的胡子随着他的动作颤颤巍巍，短短几步路便走得他呼哧带喘，不枉月华特地给他起了个响亮的绰号：仙人球。
帝乙天一看到他便习惯性的皱起剑眉；“仙君何出此言？”
司阳抖了抖胡子道：“启禀神尊，老臣认为飞鸾仙座作为五方仙首不仅没有以身作则，反而以身试法，企图加害神妃，只罚幽禁恐怕难以服众！”
司阳仗着辈分够老，即刻收到几个附和之声。
“灵狐族好歹是支大族，要真闹起来怕是不好收场。”
“可不，听说他们那位公主最近寻死觅活的，就因为飞鸾仙座那一巴掌。”
“哎，人心没笼络成，倒把人家的宝贝公主给伤了…这算什么事啊。”
“就是就是…”
西凡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嗔怒道：“吵什么吵！当这里是你们的府邸吗，还有没有规矩！”
被她这么一吼，乾坤殿倏时沉寂了下来。
司阳却没被她唬住，硬气道：“凡事讲究以理服人，仙座莫不是要包庇同僚？”
“是又怎样。”
没想到她承认的如此痛快，司阳一下竟没了词，喏喏道：“这恐怕…不大合适吧。”
西凡步步紧逼：“有什么不合适的，说来听听。”
见司阳的士气被西凡完全碾压，掌管刑罚的混元仙君赶来帮腔。在处罚飞鸾一事上属他最积极，也最麻烦。
“臣想司阳仙君之意应当是无规矩，不方圆，飞鸾仙座虽贵为仙首，既已触犯天条，便理应受惩。”
“对对，老臣正是此意！”
西凡凤眸一挑，冷笑道：“仙君一半会儿不说话，本座差点把你忘了。怎么，飞鸾不受罚，仙君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混元顶着一张便宜的笑脸回道：“岂敢岂敢，小仙就事论事罢了。”
帝乙天揉了揉有些钝痛的眉角：“此事两人皆有不对，待灵狐公主康复，本尊自会带飞鸾仙座去探望，至于其他，容后再议。”
可惜混元没有司阳那么好打发。
“神尊所言极是。只不过天道不可逆，天规不可废，灵狐族若得不到一个公正的裁决，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双方站阵营各执一词，谁也不肯让步。
“启禀神尊，小仙有话要说。”
帝乙天正愁没人对付混元，冲月华微微点头，示意准奏。
得到默允的月华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混元说道：“既然仙君想拿公正、天条说事，那咱们不妨好好议论一番。据小仙所知，乃灵狐公主先对飞鸾仙座有所不敬，才挨了罚。天宫尊卑有别，不敬，就是要受罚的，可能手段是强硬了些，但被一个品阶修为远在自己之下的人踩在头顶，敢问在座的各位仙友，有谁能保证不会动怒？”
字字珠玑，句句在理，刚刚还站定要严惩飞鸾的几位仙家已然开始动摇。
混元的笑意逐渐减退：“那以上仙之见，灵狐公主这一记巴掌算是白挨了？”
月华与他对视一眼，视线相交之处火星四溅：“无因则无果，灵狐公主倘若不去招惹飞鸾仙座，断不会惹出这等祸事。不如这样，仙君可以将灵狐族的人请来，问问他们，假使他们公主愿意接受对仙座不敬的惩罚，届时我们再来谈论如何处罚飞鸾仙座也不迟。”
比嘴皮子，她还没怕过谁。要不是顾忌这是在乾坤殿上，西凡差点要给她鼓掌。
议会结束，帝乙天的最后一句话，把月华好不容易放回肚子的心再次提溜起来。
“其他人可以退去，西凡仙座与月华上仙留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