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年轻的打工人来说,工资方面有任何闪失,都会引起精神世界的震动。
由于吃惊,美良陷入了短暂的失语状态。她喜欢这个工作,也喜欢这里的环境,她想长久从事这一行业,并为之努力着。
之前她曾安慰自己:虽然工资不多,但慢慢会好起来的。现在却突然得知,连那不多的工资都遥不可及。
下班后,大家一起走向停车场。一个仗义的姐姐看美良遭受打击,于心不忍,提出要送她回家。
杨巡干巴巴地说,“我送她吧。”
“我送,我开导开导她。”
回去的车上,姐姐耐心地对她说了很多:“老大说了,你是个好苗子。虽然按照惯例是没有工资的,不过补贴会给一些,我再跟老大说说,让他偷偷给你提高一点。再说有这样一个合适的平台,去采访时也能收点东西的......”
姐姐人好,说的内容也实在,但美良不能不要钱。
与其说因为没有工资而心灰意冷,不如说是因为超出了美良的掌控,使她无法接受。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也许说服自己还容易些,可现在只有被蒙骗的感觉,她的计划和期待都被打乱了。
不管是误会,还是面试她的人故意没有把话说清楚,结果都一样:美良的逃避性格显现出来,与那份工作有关的一切都让她避之不及。
仅犹豫了一小会,就决定放弃这份工作。连辞职都不想,干脆不去。
坚持不一定成功,但只要放弃就会很快乐。决定放弃的美良立刻快乐起来了,她躺在床上,快活地计划着接下来做什么。
不出意外的,和雅子混了一天。第二天又躺在床上计划行程。杨巡打来电话,美良迟迟不愿接听,她很回避与他们接触,就连所谓“师傅”,也不过是在工作框架下建立的关系罢了,工作解体,这短暂的师徒关系也该解除了。何况,想想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是劝美良不要为了眼前小利放弃大好前程。美良不爱和人纠缠,自己决定好的事情,不再浪费时间向人说明。
杨巡打了两个电话,美良都没有接。他猜到美良是不会回来工作了。昨天他的心里一直空落落,按理说中途跑掉的实习生不少,他早就习惯为常。怎么美良一走,他书看不下去,稿也写不出来,夜里睡觉还梦见她了呢?
他在脑袋里飞快检索,想起美良白白的脸蛋,认真又心虚的表情,笑起来尖尖的嘴角,给自己发微信时无措的声音......
明白了!她还欠着自己一顿饭呢!难怪放不下!
杨巡释然,又恢复了往日的理直气壮,借着酒劲给美良打电话,打了两个都没有接。
诶?这怎么行?不接我电话。换个号打。
杨巡掏出备用手机打给美良,通了,哼,果然是躲着我。一开口也不客气:“喂,你是不是还欠我一顿饭呢?”
电话那边传来美良的笑声。
“你谁呀?”美良明知故问。
杨巡一听,什么?看来她不光欠了我呀,那我更要抢先一步了:“我是杨巡,你说要请我吃饭的。我刚才喝了点酒,不能开车,现在不去找你。”
于是美良第二天的行程也被安排了——请杨巡吃饭。
杨巡特意挑了一家东北菜馆,老板和老板娘都是东北人。杨巡把菜单递给美良,观察她点菜的样子。
美良点的菜都是自己爱吃的,杨巡吃的倒也痛快,和平时吃饭没区别。
“你喜欢吗?”美良问。对于很多日常生活中的事情,杨巡从来不发表任何意见,显得他更加高深莫测。
“不错啊。”杨巡点点头。
美良觉得杨巡就像一个友好度很好的机器人。有聪明的头脑,能优秀地完成工作,对随机发生的普通事件毫不在意,说话方面暴露不出他的真实性格。从他讲话的频率里,无法看出他爱不爱说话:他有时一言不发,有时滔滔不绝。从他讲话的内容里,也判断不出他的态度:他只是陈述事实,不带喜恶。
杨巡观察美良,美良也观察他。
离开饭店后,已经是夜晚了。杨巡突然问美良:“你有驾照吗?”
“有哇。”
“你来开吧。”杨巡拉开驾驶室的门。
“我我,我没怎么开过车。”
“没关系,上车吧。”
杨巡的车停在一个不算平缓的坡上,驶向马路要从坡上开下来,对新手来说有点难度。他自己坐进副驾驶,美良只好硬着头皮坐进驾驶位。
“调整座椅。”杨巡说出驾校教练的台词。
美良调整座椅。
“后视镜。”
“安全带。”
“启动。”
美良一一完成,车子缓缓启动,美良说:“我没带驾照。”
杨巡一顿,看了看表说:“这个时间没关系。”
“要是车剐蹭到怎么办。”
“车不就是消耗品么。”
美良开车以慢著称。这次要下坡,自然更加谨慎。她只把离合松了一点点,像慢镜头里一样缓缓下坡。后面的车急得按喇叭,被催促的美良惶惶不安:“啊呀呀,怎么办,后边滴滴我了。还是你来开吧。”
“不用管他,按你的速度来。”杨巡靠着椅背懒洋洋地说。
在紧张和焦虑下,美良终于缓慢地把车开到了马路上。“我们去哪?”
“往你家开。”
美良就这样开着车,把自己送回家。